金山［1］夜戏

崇祯二年［2］中秋后一日，余道镇江往兖［3］。日晡［4］，至北固［5］，舣［6］舟江口。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余大惊喜。移舟过金山寺，已二鼓矣。经龙王堂，入大殿，皆漆静。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余呼小傒［7］携戏具，盛张灯火大殿中，唱韩蕲王［8］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阗^［9］，一寺人皆起看。有老僧以手背^［10］眼翳，翕然张口［11］，呵欠与笑嚏俱至。徐定睛视，为何许人，以何事何时至，皆不敢问。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注释】

［1］金山：在今江苏镇江，著名的金山寺即位于此处。

［2］崇祯二年：1629年。

［3］兖：即兖州，在今山东境内。

［4］晡：指申时，相当于现在的下午三点到五点。

［5］北固：即北固山，在今江苏镇江，以北峰三面临江，地形险峻，故称“北固”。

［6］舣：船停靠岸边。

［7］小傒：指年龄小的奴仆。

［8］韩蕲王：韩世忠，字良臣，延安（今陕西绥德）人，两宋之际名将，与岳飞、张俊、刘光世并称为“中兴四将”，死后被追封为蕲王。

［9］喧阗：形容声音大而杂乱。

［10］：揉。

［11］翕然张口：张大嘴巴合不拢，形容目瞪口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