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多情的牧羊女3
西戎走到他俩的跟前说:“白云是天上的,牛羊是地上的,只有歌是我的,我把它送给你们。”
说完唱了一支歌。她的歌调、唱法都与马尔罕不同。但人们能品出她的真情和诚意。
种田人牙关用木盘托着一块肉、一块绸布和一包花籽,说:“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像手艺人做好看的东西。照我们的习惯,送你们一块肉,愿你们经常有肉吃;送一块绸布,愿你们的子孙‘稠’得像尕艳女地里的禾苗;送一包花籽,愿你们的幸福像花一样香美。
之后,其他人献礼、献歌。
接着,吃肉,喝酒。
晚上,人们把新郎新娘拉着在羊群里转一圈,一边喊:
“啊吹!稠稠地生,稠稠地养。”
转完,送他们人新帐篷。人们在外面烧堆火,围着火堆唱歌、跳舞。
“尕艳姑!”马尔罕见牙关坐在一边,不能参子人们的唱歌便只是喊一把跳舞的一一名年轻女子喊了过来:“牙关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你唱些歌给他。”
尕艳姑走到牙关跟前,甜笑着说:“你是男人,不会唱歌吗?”
“不会。”
“你会干什么?”
“我在耕地、拔草时会喊号子。”
“你喊几嗓子我听。”
“那有啥好听?在田地里没人时才喊呢。”
“来,你跟我来一下。”
牙关跟她绕到帐篷外面一个山坡腰,说:“你喊吧,这里设人,也没有火堆。”
“没有你们唱的好听呢。”
“喊吧。这里只有我听。我不笑话你。”
牙关稍停一下,喊道:
骑上个尕驴赶上个牛,
背后跟的是尕联手呀,
跟的是尕联手呀。
尕艳姑一-拍手,说道:“好听!声调真好听!‘联手’是干啥的呀?”
“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就是我的婆娘呀。”
尕艳姑像百灵一-样笑了起来。她偎到牙关身旁,手拉着他的手,问:“咱俩算不算联手?”
牙关抽回手,说:“不!我们种田人不这样。人骂哩。号子也只是喊一喊。种田是男人的活,女人跟着干啥?在家里纳鞋底儿呢。”
尕艳姑说:“种田人,我给你唱个歌,你听一-听:
石头崖上的野花红,
把尕妹好比果子红,
把阿哥眼热坏了。
尕艳姑的嗓子很甜润,歌声像透雨,浇得牙关心里发酥。在沉沉的黑夜中,他仿佛看见了红艳艳的、大牡丹花一样的尕艳姑。
“好听不好听,哥哥?”
“...好听。”
“你看我像不像个红果子?”
“...像。”
“把这个才熟的果子送到你嘴边,你吃不吃?”
“没有长刺,没有酸味,你怕啥?”说着尕艳姑的手又伸了过来;牙关忙躲开,说:“我是马尔罕的朋友,我不能害你们的人。”
“哈哈哈....咋害了?这是好事情!马尔罕知道了才高兴呢。男人和女人,不玩这事,玩啥?”
牙关吃了一-惊。夜虽黑,但他第一一次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事实!同饮一条河的水,隔一道山,差别就这么大吗?是不是她想哄得让我留在这里?天天吃肉,喝奶茶,我可过不惯!
“我们回去吧。
“干啥去?现在帐篷里没人了。都找地方乐去了。”“马尔罕也乐去了?”
“自然!他的歌和身子骨一样好,约他的人多着呢!”
尕艳姑又唱几首很富有挑逗性的歌,令牙关心像兔儿一-样蹦着,嗓子眼发痒,心里说:“天高地黑的,怕个啥?”
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个软软的身子瘫倒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马尔罕看见尕艳姑,说:“唱了个好歌,是不是?”
“是哩。”
“晚上我约你对歌去。骑马到河边。”“你咋不给西戎唱歌?”
“她还有满腹的忧伤,太烫嘴儿的歌没法对她唱。”
他们说话的时候,西戎正在一处草滩上逗西匈和拉伊玩,满地都是采来的野花。
夜里西戎听得人们放布到各处唱歌、说话,她看着沉沉睡着的孩子,想一会心事。
帐篷里空荡荡的。
她拿了“味咪”走到外面,望着远处的火堆,吹了起来。四周的歌声陆续止住了,似在听这清京如水、委婉低沉的音乐。
西戎一心一意,专注地吹“味咪”。起了一阵夜风,她也没发觉。
随着夜风,一队清朝士兵包围了他们。
第二日清晨,西戎最先醒来。她发现了满山遍野的清朝士兵,惊得抓起“咪咪”就吹。
一个清朝长官举起刀,大声喊叫:“谁也不要跑!我们要攻打肃州城,需要骆驼、马匹、羊群和女人!”
马尔罕骑上马怒骂道:“你们这帮狗!看我剁了你们的头!”说完挥刀,风驰电掣般地冲向清兵长官。其他男人也跟了上去。
一场血战在草原上开始了.....
清同治十二年(公元年)春天,左宗棠率领百营大军围住了古老的肃州城。士兵们在城外安营扎寨,伺机攻城。
这支远征军多系关内人,来到荒京的河西走廊,水土不服,更因思乡情烈,晚上在军营里唱各种腔调的民歌,排遣苦闷;有些士兵不堪其苦,想逃,被抓回来,砍了头,高高地挂起来,警示其他人。但这还不能阻止士兵逃跑。
于是,就有了红柳房子。
红柳房子里的女人,一部分是从关内妓院里征来的,一部分从当地抢。抢当地女人的用意有两种:其一是以一个女人的柔情和魅力稳住士兵的心;其二是在交往中,以本土文化熏陶士兵,使他们逐渐熟悉这里,安下心来。
红柳房子一共有几十座。
西我和艳姑被分开了。西戎住的红柳房子取名叫“绿头鸭”;艳姑的红柳房子叫“芨友滩”。开始士兵都粗暴地对待他们,慢慢地,她们就用西部女性的顽韧、善良、果敢热情征服了士兵,使他们一个个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西戎和尕艳姑成了“红姑娘”,一般上你的士兵都没资格见。除非那些会唱些好歌的多情种,站在古烽火我想台上用歌声去叩开那红柳木门!
一天,西戎没到营地去浪,独自坐在房中想心事。静下心来的时候,她眼前就出现马尔罕和其化男人被清兵砍杀的情景。马尔罕的武功力量和骑马术都是一流的,他像一只凶猛的鹰,连连击杀清朝的士兵。可是,清朝的兵太多了,杀了一重又一重,总是杀来不完。如果马尔罕只身逃跑完全可以保住一条命,但是他没有,他同其他男人一起浴血奋战,最后惨死在清兵的马下;那匹白驼愤怒地冲向清兵,中了许多箭它还冲,直到咬住了砍杀马尔罕的清兵.....
在马尔罕与清兵争战的时候,西戎知道在劫难逃,她将拉伊和羊!西匈让牙关带着藏进一个草窝子里。他们现在逃出去了吗?他们现在哪里?
“吱咀!”
门一响,进来一个矮小的男人。光线太暗,西戎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不耐烦地说:“白天我不接人。”
来人一愣,走近炕沿,打量一-阵西戎,忽然失声说:“放羊的女娃子呀!'女
西戎也猛然醒悟睁大眼看他,看不清,她打开一-扇窗户。是的,就是那个与她同宿一一夜、不辞而别的男人。西戎心里一阵激动,然而她保持着镇定,玲玲地说:“你这个没情没义的畜生,来干什么?你连我的名字不问就跑了!我可记得你的名字!”
王圆禄慌恐地向四周看看,过去关了窗户,然后战战兢兢地坐到炕上,叹息一声,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都怪我!”
“你要跑,为啥不给我说一声?”
“我......那次流亡多日遇上了黑风暴,差点把命送掉,后来碰上你,睡醒后我觉得奇怪: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怎么会同我睡觉?我想起了听过的鬼故事,以为你是迷人的妖精,吸血的女鬼,越想越怕,就悄悄地跑了...
西戎听着,先是睁大眼睛,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是鬼?是妖精?哈哈哈....那你咋当了兵?”
“谁情愿当这吃苦送命的兵?我离开你后,又迷失了方向,在戈壁滩上啥转悠,来了一股土匪,要杀我。因我会说汉话,才留下来当传声筒。后来,偷叛兵的兵器时给逮住了。土匪全给处央了。我说明原委,才没挨砍。”
西戎怔怔地盯着他,说:“那次相遇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我记得你很高大很有劲....
王圆禄嘿嘿笑着。过一阵,他悄声说:“我们逃跑吧,还去放羊!”
西戎说:“跑?到哪里去?这里多好呀,跟大王一样舒服。”“这么多男.....这不好....”王圆禄嗫嘴道。西戎又莫名其妙哈哈大笑起来。
王圆禄似乎想起什么,问:“你生养过没有?”西戎一怔,问:“你问这千什么?”
“一个唱贤孝的瞎眼艺人给我摸了骨相,说我命中有一儿一女,是龙凤胎,克我者呢。”
西戎说:“我养过两个,是同一个叫马尔罕的男人睡觉生的。”突然,门外有人咳嗽。王圆禄慌了,低声说:“有没有地方藏?”
“你怕什么?”
“让其他兵看见了,会用红柳条抽我的。一哟!有人进来了!”说着他跨步到墙角,给身上盖了条毛毡。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左宗棠的幕僚杨河清。这是个书呆子气极浓的青年男子,他每次来红柳房子,不多说话,长时间地枯坐,临走,放几个铜钱。西我不要,他也不急,扔到一个木花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