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寻找文学之根

文学是什么？我们不妨从文学的起源的角度来理解这个问题。文学是一个迷宫，要去探寻文学的奥秘，只有找到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在古希腊神话中，英雄的忒修斯就是靠了它，找到了迷宫的出路。

（一）混沌的源头——诗、乐、歌、舞及其他

文学的源头恐怕要追溯到上古时代。在中国上古时代的文艺实践中，诗、乐、歌、舞四者是紧密结合而不可分的。拿《诗经》来说，《墨子·公孟》中有“颂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的说法，意思是诗经在流传之初，可以诵读，可以弹奏，可以歌咏，也可以舞蹈，而且这四者一般是同时进行的。在当时，乐是最主要的一种艺术形式，我们古代所说的“乐”，常常不是单指音乐，而是诗、乐、歌、舞四者的结合体。而照射于人类精神世界的文学之光就被包容在这四者合一的“混沌”之中。

对于文学的起源，有很多说法，有的人说，文学起源于巫术，有人认为文学起源于游戏，有人认为文学起源于宗教仪式。我们认为，文学起源于劳动。当猿类开始直立行走，他们就已经向着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直立行走改善了人的肢体结构和体质，并开阔了他们的眼界。站立起来的人类不再匍匐在大地上，昂首向前的姿势令他们苏生了王者之气。在自然界面前感到骄傲，是美产生的前提。因为美是自由的象征，是对自由的追求。在劳动中，人类产生了语言——文学的媒介，劳动也为文学提供了内容和创作动机。鲁迅先生曾说，最早的文学作品就是劳动者的劳动号子，并把它们称作“杭育杭育派”。诗是最早的文学样式，《吴越春秋》中记载的《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是一首比较完整的早期诗歌，描述了人们狩猎的情况。原始人的劳动呼声和劳动号子，是原始诗歌的胚基。早期的诗歌多与人们的劳动有关，如南美波托库多人有这样一首歌，表达劳动胜利后狂欢的情景：“今天打猎打得好，一只野兽被杀掉；现在有了食物了，吃得美来喝得饱。”流传在贵州一带的一首苗族古歌这样唱：“用石头当锄头，折树枝当钉耙，划竹篾当撮箕，到山上去开田。”诗歌伴随着舞蹈，也有生产演练的意味。而澳洲土人的一首战歌：“刺他的额，刺他的胸；刺他的肝，刺他的心；刺他的腰，刺他的肩；刺他的腹，刺他的肋！”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如图1-1）。因此，原始诗歌具有很强的实用性，那些在巫术中咏唱的诗歌，表面上看荒诞迷信，但是背后都隐含着强烈的实用色彩。原始人祭祀神灵、祖先，或者使用巫术，都是为了能得到庇佑或能征服自然，谋取生活资料。

图1-1 古希腊埃斯特罗壁画 舞蹈家

诗歌是中国文学中产生最早的艺术形式之一，也是文学中得到最为充分发展的体裁。后来，散文、小说、戏曲等文学样式才出现，文学繁荣起来。

（二）精神的火种——神话

我们是听着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的神话故事长大的。神话不仅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成长，它还是文学的乳母。鲁迅先生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到，神话是文学的源头。从文学史来看，神话是一种口耳相传的文学作品，属于文学的早期形式。从文学作品的角度看，神话为后世的文学作品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伟大的《荷马史诗》写的就是优美的古希腊神话，演绎奥林匹司山上的神祇们的故事。《红楼梦》的故事以女娲补天的神话开头，写贾宝玉是女娲炼补天的五彩石时，遗落在凡间的一颗石头，后来化身为宝玉。欧洲古典主义时期的剧作家拉辛的著名剧作《美狄亚》，以古希腊神话中伊阿宋盗取金羊毛，遇到公主美狄亚后所发生的故事为原型。总之，神话是许多文学作品的素材和原型，它总能够以瑰丽的想像激发后世作家、诗人的灵感。

为什么神话有这么大的威力呢？

图1-2 古希腊神话中的人马怪

神话是人类童年时期特有的产物，是原始人对自然和社会的一种认识。处于蒙昧时代的远古人民，无力与自然抗争，他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水平，不能超越生产力低下的状况，因而对自然和社会现象更多是直观、猜测和臆想。鲁迅先生说：“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所以在社会生产力水平和人类智力高度发展的情况下，原始神话也就不再产生。神话的产生和发展，就像人的一生的发展一样，少儿时代，人对世界充满了幻想（如图1-2）。长大了，各方面的知识渐渐多了起来，幻想相应地也少了起来。恩格斯在评论古希腊神话时曾说过，古希腊神话是人类童年的产物，它体现出健康儿童的可爱和富于幻想，因此深得人们喜爱。启蒙时期的法国作家伏尔泰曾模仿《荷马史诗》写过两部史诗，但被恩格斯讥为“穿着开裆裤的成年人”。

从神话思维的角度看，神话的思维是一种原始思维，神话是人类童年的产物。意大利学者维柯在《新思维》一书中曾对原始人的思维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神话思维是一种以想像为主的思维，是形象思维。法国学者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指出，原始人不进行推理，而是根据事实进行类比。而文学创作的思维方式是以形象思维为主的。因此，原始人的思维，也就是神话中的思维，和诗人、作家的创作思维是类似的。思维方式的近似，决定了神话对后世文学发展的促进作用。

图1-3 海神波赛敦

从神话的内容来看，神话以各种各样曲折离奇的故事来解释原始人所不能理解的现象（如图1-3）。神话中的故事是文学作品的素材，神话的构思启迪了文学家们的灵感。古希腊悲剧家欧里庇得斯根据古希腊神话中俄底浦斯的神话传说写成了不朽名剧《俄底浦斯王》，现代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则通过对俄底浦斯神话的解读，发现了“俄底浦斯”情结，即杀父娶母情结，对20世纪的文化产生了很大影响。

从神话的叙事方式来看，神话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各个神话体系都寓含着不同的结构。希腊神话中，宙斯是最高的神，统摄所有的神。宙斯是雷电之神，隐喻着至高无上的力量。他具有无比强大的威力，凡人无法看到他的容颜，甚至宙斯的微笑都会把他们毁灭。因此宙斯总是化做各种动物的形象来和他的人间情人幽会。当塞维利因为好奇而固执地要求宙斯现出原身时，她便在宙斯的微笑中香销玉陨了。对宙斯威力的描述，可能起因于原始人面对自然界中的雷雨、闪电等现象无法解释，充满了恐怖的心理。再如，希腊神话中凡人敬畏神祇，为他们设下祭坛，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他们有旺盛的繁衍后代的能力。果园女神波穆娜，就是因为生殖力旺盛而受到人们的尊重。人们认为，女神的生殖力会促使果树茂盛地生长。中国的神话分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等，隐喻了世界的生成与各种现象。文学作品中也存在隐喻，古今中外的文学也有共同的母题，诉说着人类对自由、生命、爱的向往和感受。另外，神话中所使用的比喻、拟人等手法，也是文学作品所青睐的。

总之，神话是人类最初的诗意想像，是精神世界播下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