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傻子
突然一个政策,要中小学教师都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背一卷行李,到一个高冈上的小村,住冈顶小学的偏房。那里原是古庙,“破四旧”时,砸了屋顶的五脊六兽,房坡也砸出了窟窿,白天能看见太阳,夜里能看见星星。
4月末的一个晚上,我刚点亮煤油灯,一个半大的傻子来玩,说些傻话,倒也有趣。或许是水土原因,那个村子近半男女憨憨傻傻。不一会儿,一个老汉来借火点灯,问道:“九大都开了,为啥还买不来火柴?”我说:“所以要抓革命促生产嘛。”他突地骂道:“促个?,你没看看,咱地里的麦苗,黄、瘦、稀、低、细,没有草旺……”傻子一听,两眼一瞪:“你是缓(反)革命,斗你。”说着举手要打,老汉啪一声扇傻子一个耳光:“我是老贫农,你他妈的谁知道是哪个坑里的乌龟王八的种。”村人传说傻子他妈“裤带松”,生四个儿女,面目不同,皆傻。傻子一下子蔫了,只以手反复摸脸,不敢再吭声。待老汉出门,褪下裤子,双手插胯,凸起肚子,朝老汉的背影猥亵地拱三下以示报复。
夜很静,能听到老鼠的叫声(隔壁是生产队的保管室,存有粮食,老鼠就多)。把灯焰捻亮些,我写准备寄给报纸发表的歌颂“九大”的诗,“九大吹响进军号,继续革命掀高潮”之类的顺口溜。还有一首写到“副统帅”,内有“革命有了接班人,千秋伟业葆青春”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