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天风海涛曲幽怨缥缈音 - 虞美人

虞美人

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品读

喜鹊搭桥等待牛郎织女相会的七夕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东方情人节，有趣的是，李煜这个忧郁得最最淋漓尽致的文人皇帝，恰好就诞生在这个“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日子里。只是谁也没想到，时隔四十二年后，还是在这个普天下人人乞求智慧、爱情的七夕，这位历史上最最窝囊的皇帝因为一曲《虞美人》被毒杀了。可怜《虞美人》，词是缠绵词，曲是悱恻曲，在唐宋词排行榜上风光了千余年，却竟然有着AK-47的威力，拐弯抹角将李煜轰上了黄泉。还是魏武总结得明白：“劈空剑笔书奇语，血泪染成不复加。一代词君无愧是，奈何生在帝王家。”

李煜像

李煜是中主李璟的第六个儿子，按理说接班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况且他从小身子骨就不怎么硬朗，那浪漫闲适的隐士生活是他心中的最爱，那大小周后在他眼中是最美。当皇帝？连李煜自己都得哼哼：“我没那种命呐，轮也不会轮到我。”但太子弘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李煜是硬生生被扯进了政治的漩涡，不得不从老爹手中接过了摇摇欲坠的南唐江山。他也想关键时刻拯救南唐一把，可打小多愁善感、柔弱伤怀惯了，天生也没长伟丈夫那样的铮铮铁骨，没有勾践卧薪尝胆的宏图大志，更没法创造出迸发政治魄力和才能的奇迹，能做的也就是向宋太祖朝贡，求大宋的铁蹄晚些时候再过来踏践他们。他也想过在国破后自焚了却生命，可又因为没有主见而最终放弃，只好戴着“违命侯”的高帽过起了屈辱难堪的生活。从“红锦地衣”的南唐后主，到“故国不堪回首”的宋室囚徒，李煜从快乐的云端跌入了痛苦的深渊，那心里头也只能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了。

东丹王出行图契丹·李赞华

好容易熬到太祖去世太宗继位，“违命侯”的白帽子被摘掉了，可这缕阳光并没在李煜的囚徒生活中照耀多久。很快地，他脑袋上又多了一顶绿帽子：太宗看上了小周后。小周后多次被强留宫中，每次回来都又哭又闹。一时间，国仇、家恨、身辱，一股脑儿地倾袭而来，被逼到绝路的李煜终于握着手里的笔爆发了。七夕是李煜的生日吧，过生日搞个庆生会，写首词来弹弹唱唱不犯错误吧，于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浪淘沙》）。挣扎在痛苦深渊里的李煜，终究不可遏止地怀念起了昔日的帝王生涯。以前他李煜过的那是什么日子，那是“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浣溪纱》），满眼里看的是金陵城里“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的繁华。现在呢？阶下囚，锁小楼，一年又一年赏大宋的花看大宋的月，什么时候能是尽头？李煜的心在狂呼呐喊：大宋的春花秋月再美，小楼明月的景致再好，也比不了南唐啊！故国不堪回首，秋来几番哀愁，遥想着当年看熟拍遍的雕栏玉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失了人的故国，和失了故国的人，恐怕一样是斑驳残破，朱颜早逝了吧。“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后主不禁自问自答，心中的愁苦有多少啊，它居然像那滔滔江水无穷无尽，“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乌夜啼》）啊！

歌女忘情的弹唱惊动了小心眼儿的大宋皇帝赵光义。“故国不堪回首”，这不是反动言论吗？在大宋的江山里公然地回味过往的日子，怀念故国的宫廷，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刺耳了。何况如今这李煜是领着大宋的俸禄，做着“悠闲”的侯爷，还一边做这样的哀叹，这不是在告诉天下人皇帝虐待他了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赵光义找来李煜的粉丝、自己的弟弟赵廷美去给李煜送早就下好了毒药“牵机药”的寿酒。李煜对自己的粉丝完全没有戒心，喝下后就浑身抽搐痛苦地死去了。

如果李煜不当帝王，也许他的生活会快乐很多。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南唐郭磨有诗云：“我思昧昧最神伤，予季归来更断肠。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河南开封西北十余里有个地方叫孙李唐庄，据说就是当年李煜亡国被俘入汴，宋太祖赐宅，宋太宗又赐毒药的地方。“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不知今日春风明月中的小楼，朱颜是否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