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国破家亡、转身为虏的亡国皇帝，如果能做到忍气吞声偶尔装装白痴，或许可以过上不算幸福快乐但却性命无忧的生活，比如三国蜀汉的后主刘禅，被抓到洛阳后还能安心过着花天酒地的快乐生活，以至于留下“乐不思蜀”的典故。不管这是故作姿态还是没心没肺，总算能换个安然平淡，不失为亡国之君的上选。只李煜却偏选了不同的路子。他兜兜转转，念念不忘，深深陷入对故国的思念和亡国的伤痛之中。如果兀自默默地思念、伤痛也就罢了，还偏偏时时拿着手中的笔赤裸裸地宣扬自己的思念和痛苦。这首《破阵子》也是李煜不顾一切的真情流露。

品读

南唐江山只经历了短短四十年时间，祖辈创下的美好山河就因为自己不懂“干戈”给糟蹋了。大诗人杜甫早就警告过“干戈未偃息，安得酣歌眠”，贵为一国最高首领的李煜却因为不知道“干戈”的厉害而成为俘虏。反省过去，李煜的内心痛苦不安，后悔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杀了不该杀的人。到如今，曾经的家园只能是千山万水外的想念，无论高耸入云霄的皇家宫殿，还是缠绕着藤萝、茂密得像升腾的烟雾般的树木，都成了过眼云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转眼世道就变了，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沦为了大宋的阶下囚，繁华奢侈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从小生活在温柔富贵乡，钱对于李煜来说不成问题，他大概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受穷。做俘虏的工资待遇远没办法和做皇帝相比，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手大脚花惯了钱的李煜经济上也时常捉襟见肘。梁代沈约因为工作业绩不佳，不被领导赏识，于是请求外调，但没有得到领导批准，郁闷不思茶饭至于消瘦，腰带上的孔时常要往前挪；潘岳《秋兴赋》说“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头发稀少。李煜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生活挺困难、心情也不咋样，只能借沈约和潘岳转弯抹角说自己营养不良，腰也细了，头发也稀少斑白了。据记载，李煜被俘到大宋以后曾向太宗赵光义打过报告，说自己生活贫困，太宗也算够意思，不仅给李煜涨了工资，还发了临时困难补助。

重屏会棋图南唐·周文矩

以前花钱随便，现在还得打报告等救济，李煜屈辱啊。从南唐匆匆打包到大宋那可不是观光，是被人捉了去，那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自己被抓走了，但祖宗的宗庙还在那儿，当然要祭拜，“笙歌日日徵教坊，倾国名倡尽佳丽”的音乐机关当时选奏了离别曲。李煜的心情相当复杂，对着宫娥掉眼泪。苏轼曾批评过李煜：樊若水在你当领导的时候没被重用，人家弃暗投明给你下个绊儿，你应该向全城人民负荆请罪，怎么就单单对着那些伺候你的女人哭呢？东坡先生肯定是不太了解当时的情况。李煜祭拜宗庙肯定也是打了报告才被批准的，那押解举了白旗的皇帝的卫队肯定是把他给团团包围，李煜是想向人民谢罪也不得机会吧，无奈之下只能对着宫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