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里，户外叫门声紧。我凝神细听，原来是公社治保主任唐章四叫门，熟人造访，理所当然起身迎客。

门开处，唐章四走前，何组长居后，一进门就说：“迫不得已打搅你罗！”

真想不到头面人物深夜造访，大驾光临寒舍，使我不知所措。我忙不迭地泡茶，忙不迭地请坐。

何组长徘徊陋室夸夸赞赏：

“久闻雨生博才多艺果真名不虚传呀！瞧，这斗室万卷藏书，诗画佳作，琴棋琳琅满目亦非泛泛之辈兮。闻说雨生壮志凌云自学成才，立志成名成家真乃故乡之大幸！”

何组长慷慨褒奖叫人自惭形秽。

唐章四熟人快语替我圆场解围：

“雨生寡言好静不善交际人才确实难得。领导若是有兴待到运动功成满就，我请雨生献上几手不知领导意下如何啊？”

唐章四溜须适宜拍马恰当不愧官场老油。

何组长意兴盎然高谈阔论然后言归正题：“雨生啊，咱俩明人明讲罗！今天批斗大会效果不佳令人沮丧扫兴。究其原因人才不济偏偏你是藏而不露呀！幸喜同志们鼎力举荐特来邀你上马出山，出任贫扫队的秘书长职务。雨生啊！这是党对你的希望，同志们的信任，正是你大展抱负的大好时机哟！”

出乎人意的举荐不由人遐想连翩，想那运动的宗旨至今叫我不得要领。别吹当啥秘书长，要我揭发检举所谓的坏人坏事云云也是万难成全。忍气吞声又一想，难得叱咤风云的人物如此高抬高举，真叫人不知如何答复为好。

唐章四见我犹豫不决一旁撮合：

“你的任务是收集整理揭发材料，发挥你那笔下生花的本事就成。”

好家伙！醉翁之意真不在酒啊！原来你们野心勃勃是想利用笔杆子去整人啦……办不到！我越想越来气，倘若不是碍于情面，又是头大脸大的人物，恨不得早将你们赶出门去。

何组长见我半天无啥表示不免焦躁不安，掰着手指头一伸一屈的坐不住了。

唐章四愁上加忧，摇头晃脑迷惘一阵睁开半只眼儿问我：“雨生啊！听说你要出版诗集，不妨交与领导鉴定举荐，何组长可真是惜才如命的好领导啊！”

“这……”我正想辩解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一来我那多年的幼作学识浅陋羞于面世，二来亦是手稿圈圈画画怎能给人见识。谁说我想出版啥诗集！亏你唐章四本乡本土的出此馊主意啊！

唐章四见我无动于衷趁热怂恿：“雨生啦！领导真是伯乐识马机遇难得呀！快取来罢还犹豫啥呢？别要错过了大展宏图的好机会啊！”

夜猫子入宅不会叫人安生的，我被纠缠不过赌气地取出手稿，唐章四一把夺过说了声：“领导啊咱们走。”

何组长起身离座，两人不辞而别大踏步出门走了。

瞬息变故，叫人疑窦顿生，真是那黄鼠狼给鸡拜年了……我追出门外正在如痴犯傻，唐章四又回来了，不容置疑地丢下了一句话：“何去何从领导要你三日之内回答。”

月光如银，繁星闪耀。不速之客鬼影般湮没在长街里。

我思索良久，越想越懊恼，如此要挟人——办不到！

这真是：

叫你学乖你不乖，

给你前程你走开；

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