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感受到大自然的野性和呼吸

人类自进入农耕社会至今，社会经济的发展已跟过去有了极大的不同，全球人口的快速增长、经济全球化、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全球气候变化，都对人类和大自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就科学技术的发展及其对社会的影响、人口和粮食安全、环境和可持续发展等话题，每年都会引发全世界范围内的会议讨论。大家更乐于接受这样的观点，科学技术的发展对我们社会的影响是正面的，但同时我们往往忽略了其负面的影响；人类的活动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如全球气候变暖、生物种类急剧减少等等。其实，伟人恩格斯早就警告过人类：“……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

我自己是学习植物学的，在我所在的学科领域，分子生物学和生物技术已经可以实现对特定基因的剪辑和编写，但是这并不就意味着，大自然已被人类部分地征服。未来人类有可能利用基因和合成生物学技术创造出全新的物种，但依然改变不了物质世界的基本规律。出于专业原因，很多时候我会从科学的角度对自然和生命进行探索和审视。但同时我也意识到，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我们也需要从人文和社会的角度来思考今后的人类文明。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面对人类无休止的欲望，要求我们重新审视人类世界和自然的关系：人类是自然的主人还是自然的一分子？当然也可以进而思考：人类是自己的主人还是欲望和野心的附庸？

燕园的清晨，有着和墙外截然不同的宁静。当你漫步在校园，仰首皆绿树，听着潺潺流水声，阳光自自然然地洒落，在水面上绿叶间明灭，晨光辉映。在这样的环境中，心会变得柔软而丰盈。或许这时，你可以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下上面提出的种种问题。我本人由于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中国国家委员会主席，每年有机会到我国一些已加入世界保护区网络的自然保护区参加考察或评估，实地了解当地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状况、人类活动的影响，并深入当地居民家中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这些实地得到的资料，对于思考人与自然和谐的相关问题非常有用。而对于一时还没有机会到那更大更深的自然中去、飞去那原始的丛林或者无垠的天际而向往大自然的朋友，在人称“世界生态文学和大自然文学的先驱”的俄罗斯作家普里什文的美妙的文字中即可找到那精巧而变幻无穷的世界。

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普里什文（1873—1954）被誉为“伟大的牧神”“完整的大艺术家”“俄罗斯语言百草”。他出生于一个破败的商人、地主家庭，童年时代在接近自然世界的乡村度过，大学毕业之后从事农艺，随后弃农从文，专事写作。普里什文一生都在旅行，对大自然一往情深，并具备丰富的生物学知识，善于将对人、对自然、对万物的爱与善化为诗意，并结合哲理写成有机统一的散文。他提出一些超前环保理念的著作，比公认的现代生态文学经典《寂静的春天》早了10年。

普里什文似乎是个多面手：有时像一个探险家，背起行囊就敢只身闯入那最纵深的丛林和最广阔的大海；有时又像一个摄影家，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记录罕见的珍禽或是划过天际的飞虹；有时像一个民俗学家，悉心观察着少数民族的原始风貌和偏远部落的风土人情；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文学家，虽然路途颠簸墨水洒了一半，依然记得将所见所闻记录在纸端。

从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这套普里什文作品选，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探索大自然中所显现的勇敢和冒险精神、极其仔细的观察态度和认真的记录习惯，见到在《大自然的日历》《飞鸟不惊的地方》《林中水滴》《有阳光的夜晚》《亚当与夏娃》这些书里所展现的奇妙世界。在作者的笔下，静谧的丛林和精灵般的小动物，汹涌的大海和巨怪般的大海兽，群星闪烁的夜空和漫无边际的原野，灵巧的飞鸟和咸腥的海风，奔涌的瀑布和沉静的圆月，淳朴可爱、不谙世事的边远部落和谨慎小心、保持距离的文明族群，甚至还有作者在中国边民居住地驯养梅花鹿和种植人参的故事，等等。这是一个现代都市人完全陌生的世界，在那里人与自然是零距离的。你可以感受到自然的每一丝呼吸，自然也可以看到你的每一个毛孔。如作者在《大自然的日历》中所写：“只要是我见到的各种小事，我都记录下来。今天这是小事，到了明天将它与其他新的小事作对比，就会得到地球运动的写照。”他用出众的文笔，展现大自然的种种细节和自己的联想：“昨天蚂蚁窝的生活热气腾腾，今天蚂蚁就潜藏到自己王国的深处，我们就在林中蚂蚁堆上休息，犹如坐在美国式的安乐椅里。昨天夜里我们坐着雪橇沿湖边行驶，听到了从未结冰的一边传来的天鹅间的絮语。在严寒空荒的寂静中，我们觉得天鹅仿佛是某种理性的动物，它们似乎在开某种非常严肃的会议。今天天鹅飞走了，我们猜到了它们开会的内容——议论飞离的事。我们转动着的地球围绕着太阳漫游，我记下了随之产生的成千上万件动人的细节：结满冰针的黑乎乎的湖水拍击结了冰的湖岸发出的声音；晴天浮动的冰块闪闪发亮；年轻的海鸥上了当，把小冰块当做鱼捉；有一天夜里万籁俱寂，湖水发出的喧哗也完全停止了，只有在死一般沉寂的平原上空电话线发出嗡嗡声，而昨天在那里却沸腾着复杂的生活。”童话般的神奇，令人向往！

当然，我们在普里什文笔下看到的也并不是完全和谐无忧的自然，自然看到的人类也不是完美无缺的物种。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真实而残缺的自然，里面住着小小的一群人类：这里有弱肉强食，这里有自然灾害，这里也有不幸人祸。也正因为这样的一种真实和完整，让我们可以对照百余年前的人与自然，反思当下的人与自然。

这样小小的五本书也许并不足以让我们看透整个人类与自然。但至少，我们能够从中发现一个未曾经历甚至或许已经不复存在的远方，兴许还能像他那样停下脚步，与自然互相感受对方最细微的呼吸：

也许，包围着我的整个大自然——是个梦？……它无处不在：在林中、在河里、在田间，在群星中，在朝霞和晚霞里，所有这一切——只是某个人睡觉时所梦。在这个梦里，我似乎总是一个人出门上路。但这个巨大的存在在睡眠时所梦的，并非坟墓的那种冰冷的梦，她像我的母亲那样睡眠。她睡着，并听着我的动静。

良好的生态环境是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基础。我希望更多的人，尤其是青年人，走进自然、贴近自然，去倾听自然的呼唤，培养热爱自然的真正感情，尊重自然、应顺自然、保护自然！

写于燕园
2017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