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从前……
寇丹
说故事一开头往往必说一句“从前”。话一出口就切割了时间进入另一个生活的环境。德清作家杨再辉这部22万字的小说,从第一句“岩脑壳,这个坐落在河边悬崖上的汉族寨子,栉风沐雨……”开始,时间就被带进了从前。
杨再辉是贵州人,出版过短篇小说集子《天底下有一片红绸子》。我多次去过贵州,对他笔下的人与事有亲切感。尤其佩服他对人物、景物、生活的细微观察描写,不啰嗦,极传神。红花绿叶相衬着主题,让你闻到了那方土地的味道,人物也因此有了各自的本色和精神。我想,作家与会写或讲故事人的区别在于作家用眼的观察、心的分析在解剖着一个特定时空中的群体,带动你一同领略、感受、思考、探索,并延伸思考这一群体从前、现在、未来的故事。讲故事的人以情节博人开怀大笑或凄然泪下,而作家的终极目标是让人们去反思一连串的为什么的故事本质。
云落屯,岩脑壳,一听就是有别于东南沿海的地名。不错,杨再辉再次写了他极为熟悉的贵州松桃县的一个山村,时间是二十世纪的下半叶,也正是中国历史发生巨大转折的那个时期。贵州省过去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贫穷荒蛮。要不是当年“备战备荒”的战略措施,把东南沿海许多大城市的人和机器都搬去进行“三线建设”,还不知要出多少在山沟里称王的“夜郎”呢。地处山崖河边的岩脑壳村寨千百年来春播秋收,熏肉米酒,辣椒苞谷,粗茶土烟,虽穷却也安于天命,生儿育女。可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改革开放春雷让岩脑壳的保守顽固也开了窍。村寨里老老少少随着开放的气流嗅着听着并模仿着山外的一切。就这样,变化着的人都涌进了杨再辉的笔下,经他的反思绘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山民生活画卷,像农民画那样,该红就红,该绿就绿,不讲究“变形”或“调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心心念念,锥心锤血,这些文字是纯粹的,生活的,绝对原生态的”。我想,忠实于生活,不遮掩、不粉饰、不讨好,这就是一个作家的责任和良心。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山寨也像山蚂蚁一样有一个一个的窝。近三十年来,许多的“窝”被挖掘机拆了,被推土机填埋了。电视机取代了拿着火把、敲打锅盖来驱鬼治病、自演自娱的活动,白发老奶奶也会用视频和远方大学里学外语的孙女喊话。生活中世代相袭的生老病死葬、爱情与婚嫁是如此的顺序和变化着。杨再辉把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以证实的笔调,满怀激情,记录了这种迅猛的改变。像他说的要“给人温暖,给人希望,给人勇气”,因此,它也是贵州的一页历史,它的文字是金贵的。
让我感动的是这个山村里竟有人保存着一本残破泛黄的竖排木刻版古书,它记述着一个国王苦尽甘来的故事。也许,不少人去屋檐下听过老人反复地宣读。故事鼓舞着他们渴望去迎接太阳的升起,克服着眼下的风雪严寒。我想,有文字书本就是有文化的传承,才有了一个叫作岩脑壳的群体,才有了岩脑壳的蜕变。
杨再辉让笔下的人物、车马、炊烟、歌谣都在似河水的动态下让人揣摩、遐想、期望、温暖、共鸣。让我们的后人向他们的后人说:“从前……”
真的,好喜欢,好享受。
(寇丹,满族,1934年生于北京。全国自学成才者,国际知名茶文化学者,在海内外出版过多种文学及专业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