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身心

在城里住久了，时常因为城市的喧嚣而心生浮躁。因生活的琐碎而忙碌，因说不清的压力而郁闷，因此，极想寻觅一处清净之地，让身心得以歇息。

去年春天，因工作关系，我有幸来到大津口乡待了一段日子。

我虽然居于泰安许多年，也时常漫步山中，攀爬的却是泰山主峰周边的那些山峦，看到的都是泰山阳面的绮丽风景。

此次因工作来到泰山以北，从另一个角度打量这片连绵起伏的群山时，看到的却是另一幅美丽画卷。

这儿与泰山主峰的游人如织相比，少了景区的喧闹嘈杂，多了空旷秀美、幽静深邃。如不是那条穿山越岭的公路与之相通，倒像陶渊明笔下的一处世外桃源。

乍见脚下这片清净之地，便禁不住眼前一亮，心中生出的是一种充溢心扉的莫名欣喜。这份喜悦让我意识到，此行对我而言，或许意义非凡。因为在完成工作的同时，或许更能借着这一片清幽，平息我内心的浮躁，拂拭掉心灵的尘埃，解除长久积攒于心里的重压和烦闷。

这之前，我和妇产科的苏大夫虽同事多年，却因科室不同，平时并无太多交集。此次结伴而行，彼此间的投合，成就了一份长久的友情。

如果说完成工作与休整身心是一举两得。那么，这份无意间收获的友情，令我想起的是《梦溪笔谈》记载的“一举而三”的“丁渭工程”。

比之冬季漫山遍野的枯杨衰草，我更喜欢春天的色彩斑斓和蓬勃生机。春的气息，不但能复苏万物，更能点亮心绪，振奋精神，令我在整个冬日里僵化着的思维活跃起来。

或许，经年累月远离农事生活，二十四节气的变换，已被我全面忽视。如不是对春的感知力还在，立春这个节气也不会被我准确地记起。

我总能在立春前的一两日内，察觉到春的到来。总能从这几日带着些许和煦的风里，嗅出春的气息。它最初的这缕气息，虽然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却有着穿透时空的魔力。

如果说我对春的感知，形成于后天。那些花草树木对春的感知应该是与生俱来的。那些冬日里萧瑟落寞的花草树木，也会如我这般，随着春天到来的第一缕气息，从沉睡中苏醒。若是留意观察，不难发现，那些随风摇曳着的枝条，已经不同往日。虽然依旧是一副赤条条的模样，却已变得无比生动，呈现出勃勃生机。不几日，它们便一改冬日里的模样，着起华服锦衣。

村子周边的山峦，大多经过了农民的精心打理。放眼望去，山里多果树，漫山遍野，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工作之余，我们漫步山间，这山、这草、这树木，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凝望中，逐渐现出了片片嫩绿，各色小花露出稚嫩的笑脸。山楂、苹果树叶儿雏形已具，点点嫩绿悄然爬上枝头。迎春花、杏花、桃花、梨花等次第开放。山地里的荠菜、蒲公英、茵陈也陆续长成，可采可食。它们在春阳的映衬下，叠印着斑斓的色彩，飘逸着醉人的芬芳。这幽静的山谷，盎然的春意，和着花草弥漫出的淡淡幽香，足以化解集聚于心中的块垒，带走心中的愁烦，轻松愉悦悄然萌生，弥漫于心底。

我们时常怀着喜悦的心情，沿崎岖坎坷的山间小路，一路谈笑，一路憧憬，向着大山深处行走。大山寂静深邃，空旷而又静谧。越深入其间，越能嗅出微风送来的一阵阵汲自泥土雨露的芬芳。各色静默着遍生山涧谷底的树木，其不染纤尘的新绿，令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诗经》里溢出的诗意。

我们沉醉于群山的怀抱，沉醉于幻想，感受着大山的博大与灵秀，惊叹着造物主的不凡。时而攀至山顶，随大山深处依稀可闻的溪水声极目远眺，寻找大山的生命之泉，探究这一脉溪水的源头与归宿。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长，河流是从古至今形成农耕文明的条件之一，有水的地方必有人家。于是，又极目远眺，寻遍被绿色覆盖的山峦，探索弯曲坎坷的山路，找寻农人的踪迹和家园。

此时，一棵老出神韵的核桃树映入眼帘。我们望着这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孤零零伫立于山间、与大山相依相伴的老树，终究猜不透它的年轮。

我们孩童般攀爬其上，端坐于粗壮的树干上，就像躲进了祖母的怀抱，感觉好生亲近。儿时登高爬树，让祖母着急上火的往事，莫名涌上心头。

走累了，我们也会仰卧于山石，接受春阳的抚慰，享受山中那份独有的宁静，聆听偶尔传来的鸟儿的鸣叫声和牧羊人遥远的吆喝声，任思绪轻飘如云，一股莫名的感动，悄然潜上心头，唤起我几许的希望与憧憬。我忘却了生活的劳顿，忘却了作为社会人的各种烦恼，并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片大山，爱上了这份清新和宁静，幻想着在这片深山，寻一隅理想之地，建一处茅屋草堂，安放浮躁的心灵。远离市井，远离喧嚣，做一个大山之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观云卷云舒，凤翥鸾翔；赏花开花谢，蝶飞蜂舞。用辛勤的汗水浇灌这片令人心醉的土地，做这片土地的守望者。大山，你能接受我吗？大山不语，我心中不禁黯然，伤感中透着孤独。

思绪从虚幻的憧憬被拉回到现实，拉回到喧嚣嘈杂的市井，拉回到琐碎的柴米油盐，拉回到每天都要面对的繁杂事务中。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因为，很大程度上，每个人的生活，是由社会框定的。作为一个社会人，不可能事事遂愿，不可能躲到幻想中生活，还必须面对现实，继续去履行为人子、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继续为自己的事业奔波忙碌。

但是，此次下乡，完成工作任务的同时，也放松了自己，收获了友情，平息了内心的浮躁，忘却了生活的烦恼，使负重的身心得到休整，并从质朴的山里人身上，汲取了力量，继续前行。

1999年5月23日

原载于《泰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