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省的副作用

自省是照镜子。

给自己的思想照镜子是扪心自问，给行为照镜子是正衣冠，是谨言慎行。李世民是皇帝里最长于照镜子的。“太宗每见人上书，有所裨益者，必令黏于寝殿之壁，坐卧观览焉。”郑公魏徵去世后，李世民对梁公房玄龄说了一段被奉为千古名言的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李世民有两点了不起，一是“常怀畏慎”，再是“慎终如始”。“慎终如始”最不容易做到。唐玄宗李隆基即位之初也是日慎一日，但“开元之治”盛景之后，则日渐松懈，遂有后来的安史之乱，大唐自此走上下坡之路。皇帝自省不是个人的，而是波及社会昌明、百姓平安的大事。历史上“脏乱差”的朝代，皇帝基本上都是不懂自省或不会自省的“楷模”。

《红楼梦》里的那位贾瑞，是世相人物里不会照镜子的典型。道士把“风月宝鉴”给他，交代得明明白白：“此物专治邪思妄动之症。单与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它的背面，要紧，要紧！”背面是骷髅头，是治病的猛药。正面是奢念里的幻象，是蚀骨的迷魂散。瑞大爷却是再而三地单照正面，不仅了却了性命，也成了一个笑柄。

自省要找出自己的不足，对症下药，因地制宜。美人照镜子的那种心态不是自省，是自我表彰。有一个老故事，是单讲自省不妥当的，说一个老学究，每天必三省吾身，省天地，省学问，省国家大事，唯独不省自己。此公吝啬至极，邻居们少与他往来。后来纳一妾，因担心爱妾觉察出邻里的不睦，去外边租了一偏宅。有人告诉他，这房子有狐，但隔三差五摆些祭品，便相安无碍。学究吝啬不从，爱妾住进来的第一天，“闻窗外帘隙有数十人悄语，品评其妍媸，忸怩不敢举首。既而就寝，满室吃吃作笑声。凡一动作，辄高唱其所为。如是数夕不止”。老学究“不得已，设酒肴拜祝，是夕寂然”。

不会自省的皇帝误国家，不会自省的百姓误性命。但自省不妥当，也是有副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