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么麻烦的问题呢?
坐在课桌前,正郁闷地拿铅笔不停戳已经千疮百孔的橡皮的我,下意识地发出了今天的第103次叹息。
昨天在我的威逼利诱下,丘乐比终于说出了破解魔法的唯一办法——让南时雨找到自己的真爱,并让他和“真爱”在一起。
可是,这只除了炫耀自己,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孔雀”的真爱是谁啊?
虽然昨天丘乐比是想要把南时雨和可丽儿绑定在一起,校园里也一直有传闻说他们是一对……可是,昨天可丽儿就那样扔下南时雨跑了,在我看来,他们两个感情也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啊。
那么可丽儿到底是不是南时雨的真爱呢?
“唉……”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发出了今天的第104次叹息。而此时肚子也适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讨要食物声。
管它的,反正先往这个方向努力看看好了!
下定决心之后,我才默默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一份已经凉了的超超超级大猪排饭。因为开猪排店的缘故,我每天的午饭基本都是昨天晚上没卖完的猪排饭。
虽然店里的生意的确很好,但每次都会剩下一点食材。老爸对食材的新鲜度要求又异常高,所以一般剩下的猪排都会变成我以及馋猫丘乐比的午饭。当然,这些午饭也都是由“安记”的少当家——我亲手做的。
虽然每天都被迫要吃猪排饭,但我从来没有觉得厌烦过,因为那里面有爸爸亲手调制的酱汁的味道。
“那么,我要开始吃了!”
因为做与饮食相关生意的缘故,我对食物特别尊重。我双掌慎重地合在一起,做完例行的祷告后,才将筷子从筷套里取了出来准备开吃。
正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许多无聊的八卦人士向走廊那边探头探脑的。
我对八卦一向不感兴趣,因此完全不受影响,开始扒饭。
味道鲜美的酱汁浇在冷掉的猪排上,再洒上新鲜的芝麻,别有一番风味。
之前我可是为了南时雨这只花孔雀耗费了不少脑细胞,现在面对食物再也无法忍耐啦。
我满足地咬下了大大的一口猪排。
我一口气啃掉半块猪排想抬头休息一下时,才注意到目前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花孔雀”南时雨正被两个体形足有他两倍的男生护在中间,双臂环胸,盛气凌人地俯视着我。
他后面是里三层外三层站着的外班犯花痴的女生。
而我们班的同学本来只是三三两两聚拢吃饭、午休,现在也都过来凑热闹了。
大家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我盯着南时雨,差点被还未咽下去的猪排噎住。
喂!就算学校并不要求大家每天都必须穿校服,你也不用抹这么厚的发胶,穿这么奇怪又凸显身材的高级成衣吧!你是来上课又不是来走时装秀的!
不过默默腹诽之后,我还是没忘记对方的雄厚背景,主动搭话:“南时雨,你找我吗?”
“你就是‘安记’的那个安……安……”
“安桃子。”
虽然我一早就确定南时雨这种和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孔雀少爷一定记不住我的名字,但他这么没有礼貌,不知道人家名字就过来找碴,还是让我瞬间火气上涌。
“对,我,我昨天……”
南时雨只开了个头,大概就听到了周围兴奋的八卦的声音,他不得不马上改变话题:“你们家的猪排饭有问题吧?肯定下了让人上瘾的药!”
“喂,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家的店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要是有问题早就倒闭了!”
我一点都不擅长与人争辩,也非常不喜欢成为乱七八糟事情的中心,但面对挚爱的“安记”的问题,我不得不挺身而出。
“开玩笑,本少爷可是非和牛不吃,非出海两小时内的海胆不入口。如此优质的食材,加上从法国三星级米其林餐厅高薪聘请过来的厨师精心烹饪,也从来没有让本少爷念念不忘过。你们那种小破店,墙上都是污渍,桌子也那么脏,连碗都有缺口,怎么可能做出比和牛与海胆更好吃的食物呢!一定是因为下了药的缘故!”
我是真的生气了。
对于自己,我一向都不怎么在意,但对于挚爱的“安记”,我无法容忍别人丝毫的污蔑。
“既然你这么讨厌小餐馆的饭,干吗又要跑来吃?‘安记’根本就不欢迎你这种装模作样的顾客!”
虽然我一再告诫自己,面前这个鼻孔朝天的家伙是中了魔法才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南时雨盛气凌人的样子真的让人十分火大。
“你……”南时雨瞬间变脸,就像是我说的话瞬间戳到了他的痛处一般,他的态度变得超级恶劣,“只不过是个破烂小店的店主,少得意忘形了!”
恼羞成怒的南时雨好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一贯奉行的“绅士法则”,漂亮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他冲过来就要掀翻我的书桌。
我吓得呆坐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这是要动粗了吗?
可是过了好几分钟,我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
相反,南时雨呆立在了那里,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了我的桌面上,好像根本没有办法挪开。
南时雨背后的两个小弟、同学甲乙丙、以及一干花痴都随着他的视线望过来——桌面上不过是一盒被吃了一半的猪排饭。
饭被装在一个白色的便当盒里,便当盒外面还用很朴素的蓝白格子方巾包了一层。猪排饭已经凉了,被啃了好几口的猪排上还留有我整齐的牙印……
下一刻,南时雨做了一件让我大跌眼镜的事——他突然目露凶光,朝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我以为南时雨要打我,立即反应过来,急忙向旁边闪了一步。
然而南时雨只是占有欲极强地抓起了我的便当盒,并以彪悍的猛虎落地的姿态蹲在了地上,用我放在饭盒上面的木筷快速地扒起了猪排饭。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瞬间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南时雨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仪态了!
他日常的午饭,都是由南家的管家和外籍大厨掐着时间,用银托盘将刚出锅的精致菜肴送到学校的。
吃的时候,他们会先在他特定的大桌子上铺好一块天鹅绒桌布(当然,桌布的花纹必须和他当天的衬衣颜色相配),再摆好全套餐具,并在他的面前放上一块真丝餐巾。
不管当天的菜是佛跳墙,还是菲力牛排,或是雪燕燕窝,我们这位挑剔的南大少爷都会一边优雅地使用银餐具进食,一边蹙起眉头表示对菜品的不满。
事实上,尽管这家伙非山珍海味不吃,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一种食物流露过特殊好感。
然而现在,他不仅毫不嫌弃地使用别人的木筷,还粗鲁地大口咀嚼食物,甚至发出很大的声音。
“喂……那是我的午饭……”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大口吞咽着我的便当。
但我微弱的抗议声完全被教室里其他女生发出的尖叫声淹没了——
“啊……南大人,你是不是生病了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粗鲁?”
“讨厌!这一定不是我所迷恋的南时雨!他总是那么优雅、那么从容、那么精致……怎么可能像农民工一样蹲在地上吃猪排饭!”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动力了,我的南大人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呜呜呜,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男神’到底怎么了?”
“喂!你要坚持住!绝对不能因为一两个人露出原形就自暴自弃啊!”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而南时雨像是完全无视了这些嘈杂的背景音,完全沉浸在了猪排饭的美妙滋味里。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种味道!看似丑陋的卖相,每一口吃下去却都让人欲罢不能!厚实新鲜的猪排在‘安记’秘制酱汁的衬托下,其肥美香脆的味道无与伦比。做配餐的半熟鸡蛋甜而不腻,那种入口即化的口感压根无法用任何人间的词汇来形容,实在是太美味了……”
就跟之前一样,他一边吃,一边像电视里的美食家一样不停地赞叹这盒已经被我吃掉一半的猪排饭有多美味。
在一旁的我听得脸都要红了。
“喂……你也没有必要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吧!”
虽然内心深处知道那是魔法的作用,但南时雨捧着我旧到已经缺口的便当盒吃饭已经够诡异了,何况他还一边吃一边哭起来。
直到扒完最后一口被酱汁包裹的饭,并连便当盒里的饭粒都舔得干干净净以后,南时雨才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然而下一刻他就清醒过来,他再一次用那种好像被闪电劈中的样子看着周围的一切。
嗯……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着周围的人群,默默地在内心给他点起了代表“节哀顺变”的蜡烛。
他那两个超级肥壮的小弟一个在用头撞墙,另一个则用嘴巴啃着手指甲,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而之前看到他就面露爱意的粉丝们,则一个个目瞪口呆,全部带着幻想破灭般的悲痛欲绝的表情。有几个甚至摘掉了一直戴在手臂上作为南时雨粉丝俱乐部标记的橘黄色丝带,义愤填膺地冲出了教室。还有一些女生则索性指着他大声哭了起来。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才反应过来的南时雨,终于也颤抖着自言自语起来,“难道……难道我又爆发了吗?”
“没错。”
我叹了一口气,沉痛地点头。
眼看平静的午休就要被眼前这个濒临抓狂的“孔雀”毁掉,且事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只能拉起南时雨,用自己剁开猪骨的力量将他拖出教室,来到通往实验室的楼梯旁。
为了防止南时雨跑掉,我不得不用手撑在他肩膀旁边的墙上。
“喂,女人,你的饭里到底用的是什么违禁品?你等着瞧,我会告诉我爸爸的,然后让他把你们那个破店封了,让你再也没有办法这样害别人!”
南时雨显然还在记恨刚刚的事情,不过到底已经稍微缓过来了,不仅口出狂言,还顺势甩了一下头发。
我只觉得一阵恶寒。
“那个,南时雨,我觉得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半个小时后。
用剁开猪骨的力量将那个不耐烦到想要跑掉的家伙制住,我结结巴巴总算把昨天丘乐比的奇谈怪论硬塞给了南时雨。
我知道正常人都会很难接受这种天方夜谭,但是没办法,就我到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我不得不承认:丘乐比那家伙这次并没有搞笑,而是认真的!
为了安抚眼前的南时雨,我最后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总结道:“你变成这样我多多少少也有责任,所以我会尽量帮你的!只要你能够找到自己的真爱,我们大家就都没事了。”
“什么爱神、爱情之箭、找到真爱,你当我是小学生啊?不对,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相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好不好?无良就是无良,明明是自己店里的食物加了不干净的东西,为了推卸责任连这么弱智的话都说得出来!”
南时雨甩开了我的手,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喂,我可是好心在帮你,少血口喷人!如果你想继续这样丢人,那完全与我无关,反正看你这只装腔作势的孔雀丢人,我还蛮乐意的。”
“你说谁装腔作势!你……”
我们两个人差点又要扭打起来。
虽然南时雨是男生,个头也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但他打架的时候根本就是花架子。而我则是长年在店里帮工的“猪排店二代”,耐力和瞬间的爆发力都不是盖的(比如说用一只手一次敲碎猪的头盖骨),所以一时间还真难分伯仲。
就这样吵吵闹闹了一会儿,南时雨突然竖起了耳朵,并一下子夸张地趴在了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喂,你又怎么了?我可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演动作片,我还有笔记要抄呢!”
我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绝望——为什么我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嘘……”南时雨一把拉住我,将中指竖在唇边示意我不要说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没有啊!”我不解地望向南时雨。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南时雨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我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之后也听到了一点嘈杂的声音——就像无数骆驼在沙漠中奔跑,很沉闷。
“不好!是‘南瓜’!”南时雨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我也霎时变了脸色。
“南瓜”,顾名思义就是南时雨的粉丝团,由一个神秘的女生设立,由山奈学院里倾慕南时雨的女生们组成。
我虽然对这种校园八卦毫无兴趣,但也听说入会时必须回答诸如“南大人的星座的特点”“南大人的爸爸的姐姐的儿子是谁”“南大人小学六年级时公开表示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南大人重复穿过两次以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这种弱智问题,否则就会被拒绝加入。
申请入会成功以后,会里会发下橘黄色丝带,会员系在右手臂上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如果你在上学和放学的高峰期数一数,就会发现系着这种难看标记的女生能占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以上。
另据坊间流传,“南瓜”的创始人和团长是一个身高不足155厘米,体重达200斤的女生,她能通过学校下发的模拟试卷或通过校园广播发出暗号,随时告知“南瓜”们南时雨的动向。
虽然我跟“南瓜”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这个时候,我却莫名地能够理解南时雨想要逃避的心情——如果有人在你上厕所的时候偷拍你小便的姿势,期末考试时偷拍你想问题时的表情,吃完午饭以后还会偷偷收集你用过的餐巾纸,相信是个人都会忍受不了吧。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南时雨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跑,却没想到我和他根本就是手脚交缠地黏在一起。
要知道刚才因为怕他逃走,我的右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只要一个人动一下,两个人都没法保持平衡。
“喂喂喂,你干什么?”
我惨叫一声。
南时雨一起身,我的重心也倾斜了。一个不小心,我们俩竟然双双往下摔去。
好在两三级台阶下就是一大块平地,没有性命之忧。
南时雨在往下倒的刹那,以一种很勉强的姿势维持住了平衡,然后,他很没有绅士风度地让我这个女生做了肉垫。
“喂喂,好重,你这只花孔雀,居然压在女生身上……”
我毫无防备,被四仰八叉地压在了地上,而南时雨这个浑蛋则正好整个压在了我的身上。
一时间,我被压得眼前全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你不要紧吧……”
南时雨两手撑在我的头两侧,想尽快站起来。
我则刚刚清醒过来,用右手揉了揉眼睛想搞清楚状况。
“啊!南大人,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一个尖锐变调的女声划破了空气。
我的五官瞬间扭曲了。
扭过头,我一眼就看到山奈学院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南瓜”们此刻蜂拥到了楼梯口,为首的几个女生看到面前的情形,难以置信地大喊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自己尴尬的模样被撞见,南时雨以和他的运动神经不相符的敏捷动作迅速跳了起来。
他看看我,又看看气势汹汹的“南瓜”们,一张俊脸瞬间阴云密布。
他只留下一句“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女人”,就像是被人类发现的蟑螂一样,快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就这样,这个家伙把因为被用力冲撞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单独扔在了现场。
“南时雨,你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我简直快要晕倒了。
被南时雨这个“主犯”扔在现场的第一后果,就是要直面山奈学院连老师们都奈何不了的彪悍“南瓜军”。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化着浓妆的女生摩拳擦掌,蹿到了我的身旁。
我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但可以肯定她们都是高年级的学姐,而且看气质也不是乖乖念书的那种女孩,不禁在心里又默默鄙视了南时雨一番——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粉丝。
“你就是安桃子?‘安记’的少东家?”站在最前面,看起来也最像太妹的女生,用一种很没礼貌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视着刚刚爬起来的我。她穿着宽大的学校制服,顶着乱蓬蓬的棕色头发和一张被尘土沾染得看不出原貌的脸。
肩膀被人制住,腿不知被谁狠狠地踢了一脚,我又软软地扑倒在地。
下一刻,一双厚底鞋出现在我的眼前。
就在这时,下午的上课铃响了起来。
“给我注意点,别动不动就和南大人搅在一起。有时间就多照照镜子,认清自己丑小鸭的样子。”
“南瓜”首领嚣张地扔下这句话,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大大咧咧地离开了。
其他女生也如来时一样潮水般散去了。
从来都乐观且与世无争的我则傻傻地留在原地。
伤口很痛,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疼的并不仅仅是刚才跌倒和被人踢到的伤口……
放学后。
“桃子,你总算回来了!我肚子好饿。”
我垂头丧气地拉开自家院子的栅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伸着一双长腿,随意地坐在地上的丘乐比。
这个该死的家伙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一看到我就双眼冒出狗狗看到主人时的光芒。
然而当他注意到我全身沾满尘土,眼角带血的样子,瞬间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你,你,你遇到打劫的了?”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关心我,我心里涌起了感动,却听到他继续说:“哪个白痴这么不注重做调查,居然来打劫这么穷的人!”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郁闷,一拳揍在了丘乐比的肩上。
他极度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肩并大声抱怨起来:“你干吗打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天天剁猪骨手劲很大啊!很痛啊!暴力女……”
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着的丘乐比在看到我眼角冒出的泪珠时,瞬间话锋一转:“桃子,你怎么啦?有人欺负你了吗?”下一刻,他温柔地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