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都市中的诗人

钢铁蝴蝶 作者:林燿德


都市中的诗人

都市中的诗人和都市中的老实人并不同义,不过这并非表示生活在都市的诗人都是不老实的,本文的作者指的是他们不只关起门来办办诗刊、一面吃下一盒苏打饼干,他们还有人的自觉,不过这种自觉本身对于那些公害制造者而言,简直不老实到危险的程度。当然,诗人的自觉多少渗入几分近似矫情的理想主义色彩,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使命感只要不伤害人畜,毕竟是桩值得被赞许的愚行。

“在我个人的分类中(虽然我读的书经常不断地在分类,有时甚至在一页中出现二十次以上,但是在情绪上我还是排斥着分类,几乎是过敏性的),田园和都市是归在一类的,有别于纯粹的、非人工化的自然环境。田园、乡村、城镇和都市似乎只是人类改造地球不同程度的现象,固然前面三种阶段的人工环境必须在地表上保持相当的比例,但是整部人类文明史无疑将发展中的箭头指向都市化的路径。十八世纪末叶以来三度工业革命都使得欧美文学产生重大的变化,开始时诗人们根本无法面对冷酷单调的铁轨,嘈杂呆板的全自动化一贯作业系统,被时间表规格化的蓝、白领生涯,还有不具表情的电脑显示荧幕(荧幕制造出来的表情恐怕更令人心寒);这些素材迥异于千年来诗人所习惯的田园山水和行走盛装人马的古典城镇,现代文明和诗这种高尚纯美的文体并没有带给他们任何可能结合的联想。不过现代都市终究是我们生活所面对的现实;其实,田园的景观也逐渐冷漠化了,在农业步入工商业化纪元之后,那一望无际的单一作物栽培只有在温度和色泽上与沙漠有所区别,这种残酷的重复和单调的本质又何异于都市中一式的水泥窝巢。”

本文作者接着呼吁:

“然而诗人进入都市以后还是诗人。现在循着铁轨旁的碎石而纵横全英格兰的豕草以及铁轨的本身都可以很自然地出现在现代的雪莱或是狄金森笔下;帷幕大厦表面成百上千的铜面减光玻璃、斜挂在升降机中的建筑蓝图和熔焊面罩,停留在垃圾桶盖上的白蝶以及报表机里吐出的穿孔纸张,这些景观也都名正言顺地成为诗作的部分,甚至主题。与其说诗人在适应时代、向文明投降,不如说诗人正紧紧抓住时代的咽喉吧,他们已超越了那个时代——那个专门写些像从《祈祷书》上摘录下来的、歌颂连翘属植物的肉麻文字的时代;他们进一步要摆脱千年来的隐遁和怀旧心态,而昂然抬头,以人的自觉与都市化的思考,去前瞻和关切未来。”

本文作者最后提出精辟的结论:

“既然生存在现代都市中,就做一个都市中的诗人吧。也许一个拔尖的律师光是每年所缴纳的个人综合所得税都足以购买下一千个诗人除创作外的全年工作量;不过都市中的诗人们仍然可以自豪,他们可以醉心地体会到许多大企业家丝毫无法感知的,成百上千个生活上的微妙;更微妙的是:在任何或奢或简的场合中,他们都能够在生活的冒险中求取心灵上完全的宁谧。”

希望读者接受本文作者的说法,当作谎言或真理都无伤。

1985年1月21日《新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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