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芦荡爱琴海

老河湾的味道 作者:刘善民著


芦荡爱琴海

从姥姥家门前左拐,有一条窄长的小路,行百米就能望到苍苍茫茫的芦荡。芦苇顺着村边绵延不断,几乎把大半个村庄包裹起来。散布其间的大小池塘暗流相通,是芦苇赖以生存的命脉。夏夜,月光透过微风摇曳的叶片,将细碎的银晖筛落在池塘和蜿蜒的小路上,伴着夜莺、水鸭、鹭鸶以及蟋蟀的鸣唱,苇根那酸甜的气息悄悄钻入鼻孔里,幽然入梦。我喜欢这种味道,常常逗留在姥姥家的院子里,呼吸这遥远而神秘的气息。

这片天然的芦荡年代久远。动人的故事和传说,也如这乳白的苇根,深深扎根在人们的心田。

芦苇荡最大的池塘在那条小路的东侧,对面就是生产队的牲口棚。六十多岁的饲养员是我的本家,和老娘相依为命。他年轻时讨过的一个媳妇,因肺结核早年病逝,没有留下后代。他一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值得炫耀的就两件事:一是侍弄牲口,他既能给牲口看病,还听得懂牲口的“语言”;二是亲眼见过芦苇荡里的“狐仙”。

冬闲的夜晚,人们喜欢扎堆在牲口棚的火炕上,推牌九、拱小牛(也是一种棋牌游戏),不仅为了取暖,也能顺便蹭一把料豆吃。常有人喊 :“老刘,说说你碰上狐狸大仙的事吧。”他总是煞有其事地笑而不语,等人少了,便神神秘秘地讲述他重复了八百遍的故事。

他把四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独自一人下水洗澡时如何巧遇一个漂亮女子,如何潜游接近,如何发现狐狸尾巴,如何吓得逃上岸,狐仙又如何风月传情的故事,说得出神入化。

其实,很多人已是多次讨听老刘的故事了。他们绝不相信芦荡里会有狐仙,只是借此弥补生活的单调和寂寥;而老刘也是想在孤独的人生路上,放飞自己幻想的爱情。

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前行,自然进入芦荡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岔道口分出两条路,一条稍宽通往邻村,另一条向左变窄,宛如羊肠。墩子草有序地铺在潮湿的红土上,好像一条天然的地毯。谷谷妞草叶弯弯,叶尖挂着晶莹的水珠,如同一盏盏水晶灯,为恋人们照亮行走的路。芦花尚未到飘散的季节,两侧芦苇相交,就像路上牵手的情人,垂首交颈,含情脉脉;微风吹来,芦苇舞起修长的身躯,竞相跳动,如同活跃在一个庞大的舞场里。

这是一条幽静的路,一条铺满柔情的路,一条通往爱情的路,一条洒满故事的路。对于当时村里的年轻人来说,这就是他们浪漫的“爱琴海”。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岛,比原来生产队的砖窑大不了多少,三面环水,芦苇丛密。岛下的水不深,却是水鸟的天堂,它们或比翼双飞,或交颈而眠。岛上的苇丛中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古旧的窝棚,四根榆木搭着一块破旧的门板,顶上耷拉着不成型的苇箔,因日晒雨淋早已腐朽不堪。何人所建,无从知晓。

老人们说,这里还曾发生过一段岁月情缘。

那一年,两个知青先后来到我村,男的来自北京,女的来自天津。他们被分配到同一个生产队,二人同学习同劳动,在革命友谊的基础上,私人感情也在升温。岛上的芦苇收录着一对恋人的海誓山盟,夜宿的水鸟偷听过他们的悄悄话,简陋的窝棚也曾接纳过那燃烧的激情。一年后,两人结了婚,二人亲手栽下了那象征爱情的青柳。男的不久调回北京,每来探望,必上岛怀旧,再后来,女的也去了北京。

他们感激这茫茫芦荡,感谢这孤独小岛,感恩让他们邂逅的河畔村庄,与房东鸿雁传书相约京城,带孩子回访芦荡,在老柳树下拍全家福,将生命的根系深深地扎在滹沱河畔的泥土里。

十月芦花,漫天绽放。走过葱茏,便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芦苇编织着财富,也编织着村庄的爱情、亲情和友情。

一条小路从姥姥门前经过,弯弯曲曲,走过芦荡,通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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