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贺云卿智设空城计向子云命丧赤溪河

且说贺满姑于桑植县城就义时，贺龙正率部在石门县境内活动，并遭受了又一次重大挫折。原来，自工农革命军被打散之后，龙毓仁旅已撤离桑植驻防到了鄂西，陈策勋亦被调往凤凰整编去了。贺龙乘此时机又汇聚了一些被打散的队伍回到桑植，并于 1928 年 6 月 25 日在桑植小埠头设伏，将最后撤离桑植县城的龙毓仁旅一个辎重连全部歼灭，缴获了许多物资弹药。这次战斗不仅鼓舞了士气，还使队伍又扩展到 1000 余人。

此后不久，贺龙领导这支工农革命军在罗峪整编，后部队改称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也就是人们通常所称的红四军。整编之后，贺龙按照湘西特委指示，率部来到石门磨岗隘一带活动。9 月初，渫阳、泥沙镇一带连遭敌军第十四军教导旅李云杰部两次袭击，红四军伤亡惨重，参谋长黄鳌、师长贺锦斋阵亡。贺龙率残余人员突围撤出，到达鹤峰堰垭一带，清点人员，只剩下 91 人、72 支枪了。就在这山穷水尽之时，又是贺英率部带了一批粮食物资前来接应，方才渡过这一段最困难的日子。

再经数月休整，贺龙这支队伍又渐渐缓过气来。接着，贺龙率红四军来到鹤峰邬阳关及宣恩、咸丰、利川一带，先后收编了陈宗瑜、杨维藩等部“神兵”，使部队又增加了战斗力，同时还攻下鹤峰县城，打退了湘鄂西民团总指挥王文轩等团防部队的进攻。红四军乘胜进军，1929 年 6 月上旬，贺龙率部再次攻占桑植县城。红四军部队这时又扩展到了 3000 余人。

鹤峰、桑植县城被红军攻下后，担任桑鹤剿匪的陈策勋接连去电向蒋介石告急。蒋介石接电后，急令何键和陈渠珍派兵围剿。陈渠珍此时亦不敢怠慢了，他立即电令在永顺驻防的步兵第三团团长向子云，要他派兵去桑植清剿。向子云正欲点将派兵，忽有人送来贺龙写的一封亲笔信。向子云拆开展读，只见信中云：

近闻公将兴兵犯桑，吾劝尔不要来，来则送礼而已。红军矛头只在反蒋反何，与尔等实无利害冲突。公若不来犯我，我则决不犯公。公若置若罔闻，恐将后悔不及。是战是和，还望公能三思！

向子云看毕，将信朝地上一掷，轻蔑地对幕僚们说：“贺龙那几十鸟人，枪没得几根，口气还蛮大。劝我不要去，去了只有送礼，真是狂妄。”

在一旁站着的副团长周寒之说：“贺龙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去年就听说他被剿灭了，怎么现在又冒出头了，还占了桑植县城？不知他到底有多少人枪？”

“他哪有多少人枪，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

向子云道：“去年贺龙带农军起义，号称几千人，龙毓仁旅一击不就垮了吗？这次他死灰复燃，谅他也没成气候。现在赶快去进剿，乘他立足未稳，可一举聚而歼之！此次我就派你去打头阵，给你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是，卑职一定竭力进剿！”周寒之心里没底，与贺龙交战还是头一次，但向子云下了命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了任务。

经过一番准备，周寒之第二天带着一千多人出发了。从永顺到桑植只有百余公里路程，周寒之率部急进，第一天走完了 90 多里，到达塔卧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早又出发，走了几十里路，中午到达沙堤，此时碰上陈渠珍部的一个参谋罗文杰。他是奉陈渠珍之命到桑植去任代理县长的，因为带的兵力不多，走到沙堤就停滞不前了。周寒之见了他便问：“罗县长，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我等你呀！”罗文杰道，“桑植城被贺龙红军占领了，我这光杆县长怎么上任？还不靠你带兵把红军赶走才好上任嘛！”

“咱们一起走吧。”周寒之道，“我正愁没有好谋士相伴，与贺龙也没打过仗，不知他情况如何。听说你前几年到川军干过，对贺龙一定很了解吧？”

“我那时是随田少卿投奔川军的，贺龙还是我们的上司。后来贺龙北伐，我们才又到陈老统部下。”罗文杰又道，“贺龙这人，我与他也有过交往，人倒很讲义气，是当世豪杰。可惜他现在戴了‘红帽子’，当了共产党，要不然早就当大官了！”

“是他咎由自取！”周寒之说，“他发动工农和那些泥巴杆子搞在一起，能成什么大事！我们此去一围剿，他岂不又作鸟兽散？”

“与贺龙打仗，还不能大意哩！”罗文杰说，“虽然他的部队都是些乌合之众，没经过什么训练，但我们也不能轻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依你之见，这仗该怎样打？”周寒之又问。

“我们可到桃子溪去找张恒如，他很熟悉桑植情况。可请他出出点子！”罗文杰说。

两人随即率部继续往前而行。约莫傍晚时分，到了桃子溪。此地距桑植县城只有 30 余里。当地团防张恒如听说剿共正规部队到达，早率了一班人马在街道恭候欢迎。晚上，周寒之、罗文杰在酒醉饭饱之后，便邀张恒如商议进兵计划。张恒如说：“贺龙此次回桑，比去年势力要大。如以千余兵力直接攻城，估计难以奏效。我有一计，咱们从利福塔顺小河穿金家台，再下去直插南岔渡河，然后从侧背进占梅家山，居高临下，再攻桑植县城，就容易拿下了。”

“好！这个计策不错！”周寒之用铅笔在军用地图上圈了一番，不禁点头笑了。

“从南岔渡河，即可攻县城，又可切断洪家关与县城联系，这着棋着实妙！”罗文杰也觉得这个进攻路线可行，于是就确定了下来。

第三天一早，周寒之与罗文杰就率部从利福塔顺河直向南岔杀奔而来。两个多小时后到了南岔渡口，其时适值雨后涨了洪水，渡口船只太少，周寒之下令四处搜集船只，好不容易征来十几条船，时间却被耽误了几个小时。这时早有人飞奔进城报告了贺龙。贺龙随即率部赶至南岔，占据了河旁山上制高点，待到周寒之率部渡过河快上岸时，贺龙一声令下，红军的机关枪和步枪一阵猛射，周部的兵顿时大乱，许多人当场被打死在河滩，有的转身逃往河中。即被洪水淹没。周寒之、罗文杰见势不对，赶紧上船又往回逃，船至河中央忽被浪头打翻，二人落水泅过河去，幸得河岸预备队接应，二人才率残部又顺来路直向永顺逃去。

两天后，周寒之落魄回到永顺，向子云见面大骂他道：“你就没得卵用，一开战就败退回来，还把人枪损失了几百，真是丢老子的丑！现在只有老子亲自出马、一定要把贺龙那几个鸟人斩草除根！”

向子云发了一通脾气，然后传令速作出兵准备。一个多星期后，他点齐3000 多兵马，抬着钢炮和几十挺机枪，浩浩荡荡又向桑植杀奔而来。两天后，向子云又到桃子溪。那张恒如上次未被打死，也狼狈逃回了桃子溪。此时见向子云带了大队人马来围剿红军，遂又出点子道：“上次周团副从南岔过渡，主要是调集船只耽误了时间，使红军有了防守准备。所以吃了亏！这次我们可以早征船只。用强火力掩护，从那里进攻还是可行的！”

“可行个屁。”向子云道：“你尽出些馊点子，我们为何要去南岔？我看就从赤溪过河，直杀桑植县城，谅他贺龙有几支破枪也守不住。我要用钢炮把桑植城打平！”

向子云自恃兵力强大，根本不把红军放在眼里。张恒如讨了个没趣，落得不往前带路冲锋，也就不再吭声了。在桃子溪住过一晚，向子云听人说红军有支神兵十分骁勇，他们都穿红衣，戴红头巾，捆红布腰带。手拿红缨刀枪，作战如有神助，枪打不进，刀砍不入，只有用乌鸡血或狗血泼浇才能镇邪得胜。于是传令让士兵带了许多竹筒，里面装满狗血，然后才向赤溪进发。

来到赤溪渡口。只见河水浑黄一片，水深流急，没有船只无法过渡，遂又下令找来数十支船，将士兵一船一船送过了河去。河那边其时也无人拒守，过罢河，再行 5 里就是桑植县城。向子云命令其弟向捷先带着先行过河的特务营迅速向县城挺进，自己则骑着骡子在后督阵。

再说贺龙部在南岔大败周寒之后，他料定向子云必不会甘休，还会前来进犯，于是派人随时了解向部动向。当向子云率部来到桃子溪时，贺龙将几位战将招来，在军部商议如何抵御敌人进攻。

第一路指挥王炳南说：“向子云这次来势汹汹，我们可以沿河布置兵力，他在哪里进攻，就在哪里打！”

一团团长贺桂如道：“我估计敌人不会再从南岔来，他们不会那么蠢去重蹈覆辙，我看可将兵力放在赤溪河，防止他从那里强渡。其它地方加强警戒，随时可以驰援即可。”

四团团长陈宗瑜道：“不管怎么打，这条澧水河就是一个天然屏障，敌人总不能一下飞过来，我们就可以凭险据守！像上次南岔一样，等他们过河就可以打！”

贺龙听罢诸将意见，只含着一杆烟袋默不作声。众人问他到底怎办才好，他磕了磕烟灰道：“大家的意见是守住澧水河决一雌雄，这样打只有拼实力！上次周寒之吃了亏，我们再用这法子，恐怕就不灵了。”

“那该怎么打？”贺桂如问。

“我看哪，就放他们进县城！”贺龙抽口烟又道，“我们把部队撤出城去，在四周山上设伏，等敌人进来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们会进城吗？”王炳南问。

“会，他们一定会来！”贺龙胸有成竹地说。

“这办法可行，可打他们措手不及！”众人纷纷表示赞成。此计就这样定下来了。

贺龙接着命令一团团长贺桂如率部在梅家山八斗溪设伏，负责从北门进攻，四团团长陈宗瑜率部在汪家坪、乌龟嘴设伏。负责从东门进攻，二团团长文南甫在西界，茅岩设伏，断敌退路。谷志龙的独立团在蛾子坡等处设伏，负责向赤溪渡口堵截，军部总指挥部则设在梅家山顶，以便指挥全局。

贺龙布置完毕，各部红军便按照指定位置埋伏到了城外，城内所有群众也作了疏散，几个城门全部敞开，连城墙也拆了多处缺口，使敌人进城后无法防守。

当向捷先一马当先，率领特务营来到县城西门时，瞧见城门大开，里面寂静一片，心里便犯疑道：“为何不见一个人影？”到此时他亦不往后退，只管率部继续往城内钻去，来到县城东门一带时，忽闻梅家山上一声信号枪响，顿时弹如骤雨，四下枪声直向城内射来。向捷先大叫一声道，“糟糕，我们中计了！”就返身往后退。

“嘀哒嘀哒……”随着一阵军号声响，四周忽又响起排山倒海的冲杀声。

“快，给老子抵住！别慌！”向捷先挥着手枪，作着最后抵抗。

“冲啊！”贺桂如指挥二团红军眨眼已从北门进了城。陈宗瑜指挥的四团从东门也攻进了城，这个团的红军果然一片红装，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火苗。

“神兵，神兵来啦！”向捷先特务营的士兵们一片惊呼。

“快，用竹筒泼狗血！”向捷先急忙命令着。

众特务兵慌忙把用竹筒装的狗血往逼近的“神兵”泼去，谁知这些“神兵”丝毫不怯，反而端着那雪亮的红缨枪和鬼头刀杀得更猛了。特务营抵挡不住，不一会儿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少部分人由向捷先带着逃出城外，与后续部队一起又往河边退去。

红军乘势猛力追赶，埋伏在赤溪渡口不远的蛾子坡的红军也发起了进攻。几路红军夹击，向子云的部队就全乱了套，只往后退去。红一团的胖子罗营长一手拿枪，一手拿着一把大蒲扇，因为天热，边追着敌人边扇风。追到半途一个转弯处，他举枪射击，一连毙倒了两个敌人。“这家伙是个扇子兵，好厉害，一扇子扇倒了几个人！”有个士兵边撤退，边向后面的士兵描述说。那些士兵本来已闻风丧胆，听此一说，一个个更加溃退如潮。那向子云眼见兵败如山倒，难挽颓势，亦只得骑着骡子往后退去。待他退到渡口，见那停放的船只不见踪影，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冲啊！抓活的！缴枪不杀！”红军的喊声直逼河滩。向子云的兵马到此时无处可退，有的便跳进了河中，有的做了俘虏。向子云情急之下，唯恐被红军抓住，于是赶着骡子下河，想抓住骡子尾巴泅过河去，谁知到了河心，一个大浪卷来，向子云和骡子顿时被洪水灭了顶，一起向下游漂走了。数日之后，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漂到了津市，脖子上还挂着一支枪……

赤溪河这一仗，以红军全胜而结束了。张恒如因为留了个心眼，率部跟进尚未过赤溪河就溜了，不过，后来红军赶到桃子溪，还是抓住并处决了他，为贺满姑报了仇。

红军一举歼灭向子云 3000 余人，在当时可是一次了不起的大胜仗。事后，众战将都觉贺龙料事如神，在庆功宴会上，大家纷纷问他为何想出了空城计，贺龙笑着道：“我这是学的诸葛亮的办法嘛！你们读过《三国演义》吧？诸葛亮在西城退敌，不就是用的空城计？那司马懿生性多疑，见孔明坐于城楼，焚香操琴，带着 15 万兵不敢进城，怕中埋伏，而孔明不过 2500 人，还不是把司马懿吓走了吗？当然，这向子云不比司马懿，他的特点是骄横傲慢，白恃兵力强大，不把红军放在眼里。此人我过去就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脾性。南岔一仗周寒之被打败，我料定他不会服输，必会孤军深入，亲来决战，所以就诱他钻进县城。我这里设好埋伏，他不正好中计嘛？这就叫作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兵法所云，岂不妙哉？”

一席话说毕，众人恍然大悟，钦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