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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覃辅臣谈判陈渠珍周燮卿惨败十万坪

李康学文集:共12卷 作者:李康学 著


第二十章 覃辅臣谈判陈渠珍周燮卿惨败十万坪

却说覃辅臣在鹤峰麻水接受贺龙交给的特殊任务后,即经桑植来到大庸,与陈渠珍的部下———驻大庸的顾家齐旅长取得了联系。顾家齐又派人护送覃辅臣,从大庸经永顺、保靖、永绥、乾城来到了凤凰。陈渠珍在自己的公馆内热情款待了覃辅臣。酒席间,陈渠珍道:“辅臣兄,你我都是同年人(两人同生于1882 年),我没记错吧?你是 3 月生的,我是 9 月生的,咱们可算是老庚嘛!”

“没错,玉公记性真好!”覃辅臣回道,“按出生我比你痴长几月,算起来我们确实是同年老庚!这且不说,过去,我还是你的老部属。民国八年,我们在大庸教子垭接受改编,贺云卿那时任支队长,我是副支队长,你忘了吗?”

“哪里能忘!”陈渠珍高兴地说,“贺云卿任我的支队长时,我就见他气度不凡,颇有大志,所以后来送他人了川军,让他远走高飞,却不知你和他是怎么相识的?能说说吗?”

“我与他的交情比较早!”覃辅臣道,“我们教子垭与桑植相距很近,贺云卿早年和他父亲一起赶过骡子,我父亲也赶过骡子。那时我们两家就相识。后来我考中秀才,捐了监生,不久任了县参议员和教字垭团防局长,贺云卿则拖队伍参加了讨袁军,1918 年,我为贺云卿除掉他的仇人朱云吾。贺云卿后来又救过我们一家性命,所以我和他的交情很深。贺云卿当澧州镇守使时,就委任我当了大庸县长,北伐时又委任我任团长,贺云卿当了红军,我就任了他的二路指挥。这后来的经过你就很清楚了吧。”

“如此说来,你与云卿也算得生死之交。”陈渠珍道,“贺云卿假如不跟共产党走,他现在早就做大官了。真不知他为何选择了这条路!”

覃辅臣道:“贺云卿的选择没有错,将来的天下必是共产党的。我和他都信仰共产主义。陈统领,你是我们的老上司,我也衷心劝你信仰共产主义,跟共产党干革命,保证你将来的前途要光明得多!”

陈渠珍道:“人各有志,我对入什么党都无兴趣。孔子曰:‘君子聚而不讼。群而不党。’一入党派,就免不了钩心斗角,所以我哪派都不愿入。不过,我现在的军队,名义上是国民党的军队,有时我不能不奉令行事,但给你说句心底话,我是不愿让自己的军队去与红军作战的,你们和国民党部队作战,我可以取中立态度或虚与应付嘛!只要红军不打我,我决不去打红军。我的这个态度在今年元月份给贺云卿的信中就已说过,但没有得到你们的答复响应。红军占了桑植又向桃子溪进攻,逼得周燮卿和你们又打了一仗,你说这次冲突能怪谁呢?”

覃辅臣又道:“你那次的信我转给云卿看过,他没有回复,那是因为有别的原因。现在,贺云卿专门派我来,就是想和你协商沟通。今后我们可以互不侵犯!”

“如果这样,当然很好!”陈渠珍道,“我非常欢迎协商谈判!你们可派常驻代表住在我这里。我们好加强联系。”

“我就是来做联络代表的。准备长期住你这里,如果你欢迎的话!”覃辅臣又道。

“好吧,你能常住这儿最好!”陈渠珍端起酒杯道,“来,今日这酒一为你洗尘,二为我们的友好协商合作干杯。”

两人举起杯碰了碰,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酒醉饭饱后,陈渠珍吩咐黑旗大队长田宝生道:“你带覃指挥到虹桥蒋家客栈住下,他的安全由你负责!”

“是!”田宝生点头应允,接着便带覃辅臣往城东走去。穿过约半里多街道巷子,迎面即到东门城楼。再过城门不远,便见一座气势非凡的古石拱桥横跨在沱江之上。覃辅臣问此桥为何名,田宝生道:“名叫虹桥,因为形如彩虹。”原来,这桥不仅形如彩虹,颜色也呈红色。因为桥身全用当地的天然红条石砌成。它长有百余米,下有三孔二墩。桥面之上,还别具一格地建有屋顶,可避风雨,中间有两米宽的人行道长廊,桥的两头各建数十间木屋,里面开设了百货、饮食等店铺。其中桥南有一商家姓蒋,是个大户人家。田宝生把覃辅臣带至蒋家对主人介绍说:“这是陈老统的贵客,要我安排在你家住下,你要多关照!别出差错!”

蒋老板点头道:“你放心,住我这里万无一失。”说罢,就给覃辅臣安排一间大卧房住下。此房正面对沱江,侧面望去,可见虹桥全景,那清澈碧绿的江面上,还隐约映着虹桥的侧影。覃辅臣不禁赞叹道;“真乃人间仙境!”

过了一段时间,贺龙又派了一个姓粟的参谋来到凤凰,对覃辅臣道:“你亲家(指贺龙)拜托你,还想弄点东西。”覃辅臣明白是要弄点钱和军火,遂找到陈渠珍道:“云卿现在缺钱缺弹,想找你支援一点,你能不能帮帮忙?”陈渠珍想了想应允道:“就给你 8000 光洋和三箱子弹吧!”随即命人把光洋和子弹送来,让那姓粟的参谋用骡马驮了回去。

此事不久走漏了风声,在常德任办事处处长的双景吾打听到了这个秘密,遂向何键告了密。何键立即来电追问:“近闻共匪覃辅臣到凤凰活动,请将此人扣押交省处理。”陈渠珍接电话后不予理睬,只回电道:“覃辅臣一事纯系讹传,血口喷人。”何键见陈渠珍不肯交人,一时对他亦无可奈何。

又过了数月,红三军在贵州印江县木黄与红六军团会师,这两支队伍合在一起,实力大增。红三军此时奉中央命令又恢复了红二军团番号。红二、六军团汇合后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贺龙担任军团长,任弼时任政治委员。红二、六军团汇合不久,即发动了湘西攻势。1934 年 10 月 30 日,红二、六军团虚晃一枪占领了四川酉阳,接着往东一拐于 11 月 7 日占领永顺。何键急令陈渠珍出兵堵截。陈渠珍眼见红军打到了永顺,连忙从凤凰赶到乾城,召开了所有团以上军官参加的紧急会议。会上,他要大家发表意见。王尚质道:“红军两支部队合在一起,来势很猛,锐不可挡,永顺一带,贺龙又很熟悉地理环境,在此形势下我觉得不可贸然进攻,可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只以沅陵为支点,守住沅、酉两岸重镇,互为策应。现在湘鄂剿匪总指挥徐源泉已指令驻防藕池的张万信、周万仞两个师开往津澧,防止红军东窜。等这两个师到了津澧,我们再与其配合进剿,则可将红军一举歼灭。”

周燮卿紧接着发言道:“红军转战黔东鄂西已疲惫不堪,现在刚来永顺,立脚未稳,我们应该乘其不备马上出兵,将水顺夺回。如若现在按兵不动,上面追究责任也不好交待。”

众军官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也都纷纷表态,有的支持第—种意见,有的支持第二种意见,彼此争论不休。陈渠珍最后总结道:“我决定采纳主张打的意见!为什么要打?因为红军到了永顺就好比进了我们屋里,何键会说,红军到了你屋里你都不打,这不是‘窝共、通共’吗?追究起来脱不了责任,这是一。其二,我们要防止红军再向东扩展。如果不打,对我们的威胁就更大了。基于这两点考虑,我决定马上进兵。只要能把红军逼出湘西境内,也就好交差了。”

陈渠珍说毕,就宣布组成“湘鄂川剿匪指挥部”,委派龚仁杰为指挥官,周燮卿为副指挥官。下辖杨其昌、皮德沛等四路纵队,总计有十个团。一万多人枪。

分派妥当,各路剿共部队就在龚、周二人的统率下分四路纵队浩浩荡荡开始向永顺进击。

11 月 13 日下午,龚仁杰、周燮卿率部来到永顺。其时,城内红军已经撤出,城西花桥被焚。周燮卿一面命人给陈渠珍报捷,说共军畏而远缩,我已入城,准备追击,一面得意地对龚仁杰说:“贺胡子还没有打照面就吓跑,咱们要赶快追!”龚仁杰道:“我们还是听陈老统的统—指挥,看他怎么回电。”陈渠珍闻讯红军不战而走,怀疑其中有诈,于是回电:“贺龙假败有计,慎勿追击!”可是周燮卿哪里能听,他坚持挥师进击,并命皮德沛师一马当先,紧紧跟踪红军向前挺进。

且说红二、六军团不战而退,其实是早就给敌军设好的—个圈套。焚毁花桥,沿途丢弃物资,显得匆忙败退,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假象。谁知周燮卿骄横无比,认为红军是真的害怕而在败退。红军越退,他就越追,龚仁杰劝他不住,陈渠珍的电令他也不听,从永顺开始追击时,他还将队伍摆成梯队形进击,后来见红军并未还击,便干脆改成一字长蛇阵,只管鱼贯卸尾而行。追了三天之后,迎面到了龙家寨。此地离永顺已有 90 多里。从龙家寨往前有个峡谷,南北长有 15 华里,东西最宽处只有 4 里,此地名叫十万坪。红军来到这里之后,贺龙即说:“我们在此地设伏吧,这地方很好!”众指挥员也觉此处是个天然的埋伏之地,中间容留大量的敌人进来,两侧的山坡平缓,树林茂密,便于隐蔽,遂都非常赞成。贺龙和任弼时就在中间山坡边的一棵大树下召集会议,详细布置了各部伏击任务。贺龙这日十分兴奋,过去在红三军时与夏曦难以合作而表现出的迷惘痛苦心情,在与六军团汇合后已渐渐消失。任弼时对于贺龙很尊重,会师之后的进军计划都采纳了贺龙的建议。在酉阳虚晃一枪再转向永顺,就是贺龙出的好点子。此时在十万坪打埋伏,又是贺龙拍板定下的一着妙棋。“这十万坪就是一个大口袋。”贺龙指着地图对众指挥员说,“口袋的口子在官庄。等敌人进来,王震就率四十九团把那口子紧紧扎住,关门打狗。其余各部埋伏在两侧山上,一发起攻击就要猛打猛冲!”贺龙分派任务之后,又传达命令,让每个人都用树枝伪装好,不准点火,不准讲话,没有命令不准开枪。一切安排就绪后,红军就伏在两侧山上,静等着敌军往里钻。

11 月 16 日下午 4 时左右,周燮卿率领的两个旅率先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进入了伏击圈内。贺龙一声令下,红军枪炮齐射。接着,冲锋号一吹,漫山遍野的红军就如潮水般冲下山来。周燮卿的士兵猛然遭此袭击,顿时惊慌失措。那平地狭窄,无处隐蔽,红军四下一围,敌军便如鸭子扑水一般,只向四处乱窜逃命。周燮卿到了此时才知中了红军埋伏,心里暗自叫苦,匆忙中他传令部队拼命抵抗,一面发电请求救援,后又经过好一阵厮杀,才带着部分队伍狼狈逃出重围。红军一部跟着追击,在把总河又歼灭一部敌军,这一仗总计毙敌 1000 多人,俘敌 2000 余人,缴枪 2200 余枝。

在乾城坐镇指挥的陈渠珍,当日下午收到周燮卿电,内称:“我军中伏,几遭覆灭,损失惨重,急望增援。”陈渠珍看完急电叹道:“周燮卿有勇无谋,不是贺龙的对手。他要活捉云卿,恐怕云卿要活捉燮卿了!”后又获报,周燮卿、龚仁杰等已率残部突围逃出,才又稍稍放心。

红二、六军团十万坪大捷后,又乘胜再占领永顺。接着按中革军委指令,向沅陵常德方面进击。12 月 8 日,红二、六军团兵分三路向沅陵城发起猛烈进攻。何键这时电令陈渠珍坚守沅陵,陈渠珍除令戴季韬固守沅陵之外,又增派周燮卿残部和王尚质团、顾家齐旅增援沅陵。红军激战一天,未能克城,乃转而沿沅水东下,突然奔袭桃源梧溪河的敌军,将罗启疆的一个团歼灭,又击溃一个团,从而乘势占领了桃源县城,直逼常德外围。红二、六军团的攻势令湘军惊恐万状,何键接连去电向蒋介石告急,蒋介石急令第二十六师紧急驰援,又派兵将追堵红一方面军的 4 个师开往湘黔边境,防止红二、六军团与红一方面军会师。

贺龙在完成牵制任务后,又率部杀回大庸、永顺,并以塔卧为中心,建立了湘鄂川黔边根据地。此时蒋介石又抽调大批人马来围剿二、六军团,并任命何键担任“追剿”湘鄂川黔红军的总司令。何键早就想拔掉陈渠珍这个眼中钉,这时乘机向陈渠珍施加舆论压力,说红四军二路指挥覃辅臣隐藏在凤凰,要陈渠珍查办此事。陈渠珍不愿执行,暗中召见覃辅臣道:“我与云卿本想结好,可是红军占了永顺、大庸、桑植,现在舆论压力很大,何键说我窝共,容你藏凤凰不交,你看这事怎么办?”

覃辅臣道:“我是受红军指派到你这里来的谈判代表,此事光明正大,又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诬你窝共,这丝毫没有道理。为不使你受牵连,我准备去面见何键,直接向他解释申明,看他还有何话说。”

“可是,你自动去,他若扣押你怎么办?”陈渠珍又担心地说,“我看你不必冒这风险,干脆回红军部队去算了!”

“不,我现在不能回!”覃辅臣道,“我若回去,何键岂不给你栽赃,说你将我放走,又成了新的罪证?我自动找何键去,他的诬言不攻自破,对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攻击的了。”

“你这样做,实乃侠肝义胆,叫我怎么过意得去?”陈渠珍不禁十分感慨。

“好汉做事好汉当嘛!”覃辅臣说。

过了几日,覃辅臣果真辞别陈渠珍,从凤凰经沅陵、常德到了长沙。何键见覃辅臣自投罗网而来,—时颇感意外。他立刻命人将覃辅臣看押起来,并亲自审问:“你到凤凰到底干什么?与陈渠珍是什么关系?”

覃辅臣道:“我是红军的代表,到凤凰与陈渠珍谈判的。我们期望与三十四师达成互不进攻的条约,但是陈渠珍没有同意,谈判没有成功,红军就进占了永顺,并把陈渠珍堵剿红军的部队打败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还有什么可说?”

“陈渠珍是不是给你们红军提供过弹药武器和其他物资?”

“这是废话!陈渠珍给红军武器,他又怎么会和红军作战?红军与陈渠珍是誓不两立的,没有任何关系!”

何键见覃辅臣拒不承认与陈渠珍有什么关系,只好命人将覃辅臣解送到常德,由第四路剿共总指挥部军法处秘书丁维藩审处。

丁维藩将其囚禁于行署附近豪绅吴义丰的高墙深院内。吴义丰素仰覃辅臣正义刚直,乃暗中与其交谈并买通狱吏,常设宴招待他。

有一日深夜,月光高照,繁星闪烁,吴义丰又让狱吏请覃辅臣到院子中喝酒。席间,吴义丰道:“辅臣兄品行磊落,有若日月,真令我辈钦佩不已。假若你前些时不去长沙主动找何司令,也不会身陷囹圄。致有今日囚禁。想来真令人痛惜!”

覃辅臣道:“我只是想当面见见何键,以便澄清事实,不再牵累于陈渠珍而已。谁知何键竟将我扣押。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作为红军代表。他把我关押在这里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何键这样做,说明他实在是一个小人!”

吴义丰又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何司令、丁秘书长让你改变政治立场。申明脱离共产党就可放你,你打算怎办?”

“这是痴心妄想!他们想让我转变政治态度,我决不会听命!跟共产党干革命,这是我的志向,决不会改变。”

“看来,你确实是—条宁折不弯的好汉!”吴义丰举起酒杯道,“来,为你的大义凛然我们干一杯!”

覃辅臣也不推让,将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再望满天月光,他不禁抚今追昔,伤时感怀,悲愤难抑,遂要吴义丰拿出笔墨,当场作了—首小诗:

韩非孤愤奈若何,

高唱文山正气歌;

三尺龙泉凝壮志。

凭君日后斩蛟鼍!

吴义丰看罢这诗,连声称赞写得有气魄,并将此诗珍藏了下来。

又过数日。丁维藩重将覃辅臣收进常德监狱,并派人入监探看覃辅臣,要他拿出一万光洋可保活命。覃辅臣厉声拒绝道:“我的田产房屋都变卖充军饷了,哪里来一万光洋?就是有,我也不会给!”

丁维藩捞不到光洋,遂指使人在饭菜中下了毒,将覃辅臣毒死在常德监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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