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汪援华伺机变乱聂鹏升被人软禁

驻防桑植、永顺、大庸的省保安十团团长汪援华，16 日深夜在吊井岩老家接到了曹振亚的来信。当夜他感到喜不自胜，因为前几日他接到省保安司令部的一份电报，内容是调他去邵阳“整训”，实际是想解除他的兵权。他是原湖南省主席王东原的旧部，王东原后来调任台湾省主席，走时将他这支部队放到了湘西，意欲让汪保存实力。但程潜离湘后，汪受到排斥。现在，他既不愿意离开湘西，又不敢违抗命令。正在他举棋难定之时，想不到曹振亚率先起来发难造了反，把人和枪都拖上山了。像他这样的保安团，在维持地方治安方面本负有重要责任，以他的军事实力，也完全可以镇住警察局，但此事发生后，永顺县政府并没有人通知他，他也乐得装聋作哑。况且曹振亚与他以往的私交也很深，这会儿送信来拉他入伙，他觉得此事正好“有机可乘”。

主意打定，汪援华立刻又找来“高参”冯泉作商议。这冯泉是衡阳人，1924年参加过共产党，马日事变后受到通缉，逃亡中脱离了共产党组织。后来，他经同乡好友共产党员刘莘田的介绍，与共产党又取得联系。党组织经过研究决定，让他打入敌军做外围工作，刘莘田则与他保持私人关系。后来，冯泉考人中央军校江西分校，毕业后在军事机关工作了十多年。转业后，国民党湖南省政府派他到了桑植担任县长。在冯泉任桑植县长后，共产党地下组织又派刘莘田到桑植，冯泉将他任命为县政府主任秘书。在刘莘田的策动下，冯泉在任不断作着策反工作，桑植县的戡建大队也由于冯的拖延和反对而迟迟没有建立，为此十七绥靖公署呈报省府罢免了冯泉的县长之职。冯泉为人能说会道，又会作诗文，汪援华很看重他。在冯泉免职后，汪即让他到身边任了参谋长之职。冯泉此时得知曹振亚反叛了，立刻喜形于色地又帮汪援华分析形势，极力鼓动汪援华也拖起大旗宣布独立。汪援华反复掂量，俩人最后商定，决定回函请曹振亚一起到桑植来详谈举义之事。

过了两日，接到汪援华回函的曹振亚，带着随从护兵，如约来到了桑植县城。在澧源书院的一栋木楼里，汪援华、曹振亚、冯泉、刘莘田四人见了面。彼此寒暄一阵之后，汪援华便说：“今天没有别人，我们四位好好商量一下，这举义之事到底怎么个干法。请大家发表高见。”

“我现在已豁出去了。”曹振亚说，“老兄只要肯举义，咱们什么都好说。”

“你属下可以号召多少人？”冯泉问曹振亚。

“我把直属的警察局三个中队和自卫队的人都带上了山，近日各区乡派出所武装也来了不少，总计汇聚一两千人枪不成问题。”

“好！”冯泉应声道，“你那里一两千人，汪兄保安团正规军一千多，有三四千基本队伍，这声势就大了。我们可先占永顺县，再进攻十七绥靖公署。”

“对，杀到常德去，我们要打倒李默庵，将他这个龟司令捉住杀了才解恨。”曹振亚恨恨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哩。”刘莘田赞同地说“我们要干，就大干一场！以汪团长的雄厚实力，再加曹兄的力量，拿下常德应该不成问题。”

“我在辰溪还有一个营。”汪援华得意地说，“若干起来，还可把辰溪工厂都抢了，那才够劲！”

“好哇，这是一定可以干成的大买卖！”刘莘田又鼓动道。

“要我举义不成问题。”汪援华道。“现在的问题是找个什么名目为好？”

“对。”曹振亚马上接口道，“我上山后就在想这个问题，以什么名义为好，古人不是讲‘名不正则言不顺’吗？我看，是不是就叫‘湘鄂川黔边区人民自卫军’？”

“这个名称包括地域太大，与事实不太符合。”汪援华说。

“以这个名义怎样？”冯泉立刻出主意道，“我们打出‘湘西北人民反压迫运动委员会’的旗帜，吸纳永顺军政各界有影响的人物参加。口号就是‘打倒李默庵，拥护程潜将军，改善人民生活。’这个委员会下面再设军政委员会和反压迫人民自卫军。”

“好！好！这个提法好！”汪援华首先表示赞同，接着，曹振亚和刘莘田也都表态认为提法很好。

举义的名义就这样定下来了。接下来是任职问题：这个自卫军的总司令和副总司令由谁担任。冯泉提出由汪援华任总司令，曹振亚任副总司令，四个人都表示赞成。因为汪援华是少将出身，又任过暂五师副师长，现在虽只任团长，但实力很雄厚，所以曹振亚也赞成由他出头任总司令。

四个人把大致的行动计划策划完，又拟定了春节后在永顺举义的具体日期，然后才散会各自作准备。

再说曹振亚与县政府在宴会上闹翻后，县长杨禹九急得毫无办法，当晚他派人去监视警察局的动向，夜半时，监视人跑回来报告，曹振亚带着警察局的全部人枪向城外开拔了，警察局所有的武器弹药都被带走了。杨禹九没有派人阻拦，他知道拦也拦不住。县城的保安团驻军他也没去通告，因为保安团长汪援华与曹振亚的关系也很密切，他怕搬不动兵反碰一鼻子灰，所以干脆来个忍气吞声。直到弄清曹振亚拖队往石堤西方向去后，他才赶紧向绥靖公署和省府电话报告。省府和常德绥靖公署指示他密切注意曹部动向，同时命令正在长沙办事的八区专员聂鹏升火速赶回永顺处理这一事件。

聂鹏升接令之后，立刻从长沙坐汽车赶到常德，又从常德乘船来到王村，然后在几个护兵的陪同下，坐着滑竿，直向永顺赶来。

约莫下午 5 时左右，聂鹏升一行人到了县城附近的一座山垭上。几位轿夫在这里把滑竿停住，歇了口气。聂鹏升钻出滑竿，在一块大石上出神地站了一会儿。从这里往山下看去，只见整个永顺城尽收眼底。在城的四周，有群山环抱。那远处隆起的一座最大的山叫玉屏山，它是连接遥远的八面山的一条山脉。玉屏山的对面是闻名的花果山。群山之下，有几条河流汇于坪南。汇聚的一条大河叫猛洞河，而这山下的坪过去叫猛洞坪，后来称为灵溪。二百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滩，只有城东 15 公里处，才有座有八百多年历史而被废弃了的老司城。根据《永顺县志》记载，永顺新城的修建始于清雍正八年，据说当时的省巡察使唐继祖和巡抚赵宏恩曾亲到此地视察选址，两人都认为此地为“天然一都会之地，千百年藏秘于此”，故而决定修建府署，下领保靖、永顺、龙山、桑植四县。永顺府附近的名胜古迹也很多，最著名的要数城南 1� 5 公里处的“不二门”，那里有两座天然耸立高达数十米的石壁，这石壁顶端相偎并拢，底部分立两侧，形成天然石门。其中一侧石壁刻有“不二门”楷体大字，相传为观音大士据“不二法门”禅语所赐。不二门的外面临着猛洞河，里面倚着宝塔山，其状犹如神工鬼斧削就。不二门旁不远，还有观音岩、温泉等名胜景点。聂鹏升喜爱这里的山水好景，更相信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永顺县与保靖相邻，保靖是他的故乡。聂鹏升从小在家乡读书，中学毕业直接考入黄埔军校，毕业后，到国民党正规军任过排、连、营、团长，师政治部主任，三十二军参谋长，十一集团军参谋长等职。他虽然是黄埔生，但最终因没得到重用，而不得不回到湖南，通过一番活动，才谋得永顺八区行政监察专员兼保五旅旅长职务。正当聂鹏升按十七绥署意图，准备通过组建“戡建大队”来把湘西武装抓在手的时候，想不到工作刚开头，永顺就出了这个乱子。现在，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先把曹振亚这支队伍安抚劝回，自己才能在永顺立住脚，而清剿和打击曹振亚则不会是好办法。主意打定，他就轻松地又上了滑竿，轿夫们很快便将他送到了专员公署。

听说聂鹏升来了，县长杨禹九连忙来到公署向这位专员作了详细汇报。事变发生经过谈完之后，杨禹九便请示说：“曹振亚不仅抗令不交枪，还把队伍拖到石堤西，其反叛之心已昭然若揭，聂兄你看是不是马上组织队伍去打？”

“打什么？”聂专员立刻表态说，“都是几个好弟兄，趁一时的意气出走，没关系，他们是怕丢了枪做不成官，我有官给他们做还不行吗？等我把他们叫回来就是。”

“他们能叫回来吗？”

“让我试试吧。我马上写封信去。”聂鹏升自信能解决好这个乱子。

杨禹九只好告辞走了。聂专员随即拿起毛笔写道：

振亚兄：

听说你已将警察局队伍都带上山去了，这是负气出走吧？此事怪我不在家，其实你不交枪也没关系。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此次我刚从长沙归来，省保安司令部己任命我为保五旅旅长，我想请你来担任第一团团长，你觉得怎样？如果同意的话，就请你们都回城来。一切事都好商量。

聂鹏升即日于公署信写毕，聂专员便派人将亲笔信送到石堤西去了。

第二天，曹振亚即回了信。内容大意是，他们只恨杨禹九和彭久立，并不反对聂鹏升，并且答应很快就会回县城来。

待到正月初六，周海寰率领几百人枪率先回到县城。他一来就命令部下占领了县邮电局和县政府，并将县长杨禹九赶走了，接着又派人守住了专员公署，不让聂鹏升随便乱走，实际上是将他软禁了起来，并要他每天用电话向绥靖公署报告“平安无事”。聂鹏升到这时才意识到，他的姑息养奸更助长了曹振亚的反叛野心。果然，只过了几日，曹振亚和汪援华都回到了城内，并开始密谋大规模的举义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