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杨禹九建“戡建大队”曹振亚率警察哗变

且说 1949 年元月 16 日下午 5 时左右，湘西永顺县城中心的县政府餐厅内，厨师们奉令摆起了两桌丰盛的宴席，那一盘盘喷香的鸡鸭鱼肉，直惹得人馋涎欲滴。

这两桌酒席，是县长杨禹九专为宴请两方面的客人所摆设的，一方客人是新组建的戡建人队的少校大队副彭久立等人；另一方客人是县警察局局长曹振亚等人。彭久立是本县城郊人，以前在抗日时当过国民党正规部队的一个营长，转业后回到乡里多年，前不久被新设于常德的十七绥靖公署看中，经过短暂培训就派回了永顺县负责组建“戡建大队”。曹振亚本是永顺县人，他自从得到陈渠珍手谕让其转业后，便回到永顺警察局当了局长。这俩人在县里都是掌握武装的大头目。但彭久立眼下奉命成立戡建大队，手头并无人枪，一切得靠县长杨禹九撑腰，并要动员曹振亚将警察局和自卫队的人枪交出一个连来，包括一百多枝步枪和 9 挺机枪，才能组成一支武装队伍。曹振亚对此却极不满意，他自己不便直接对抗上级命令，却怂恿部下在协调会上大摆困难，极力拖延交枪之事。他的几个部下都是后来成了大土匪的有名人物：一个叫曹子西，此时在他手下任警察局一中队长；一个叫李兰初，此时任自卫总队长；一个叫向克武，此时任警察局第二中队长。此外还有警察第三中队长黄鹏和自卫总队中队长顾治国等人。这些亲信部下在县长杨禹九面前叫苦“放炮”，李兰初说：“全县一共只有 10 挺轻机枪，有一挺是坏的，如果都交给戡建队，我们下乡缴匪又怎么办呢？”向克武说：“枪交给你们了，士兵不愿去戡建队又怎么办呢？”杨禹九说：“希望大家做工作，不要违背绥署的旨意。”会上出现了僵局，警察局不肯给戡建大队交枪，杨禹九拿他们没有办法，但他为执行公署命令，不得不反复做警察局的工作。特别是与曹振亚谈了多次。经过几天会议，杨禹九终于苦口婆心，说服曹振亚答应了交一部分人枪。今天这个宴会，就是为此专门宴请曹振亚和彭久立的，他希望这二人之间能够顺利移交好人和枪，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过了不一会儿，应杨禹九的邀请而赴宴的人就都到齐了。来人均依次就座。设在第一席的为主座。彭永立、曹振亚正坐左右首位；下首主人席位是杨禹九和县府秘书曹瑞麟；客座席位东向是李兰初、向克武，西向是曹子西、黄鹏。其余赴宴者还有财政科长吴云荪、教育科长于尚文、建设科长黄子原以及戡建大队中校指导员姜小鸿、上尉搜剿中队长杨树人等人，他们都坐第二席。

酒宴开始，县长杨禹九首先站起来发话道：“各位弟兄，我们开了 3 天的会议，今天就要散会了。按照绥靖公署的部署，我们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组建成立一个戡建大队，这也是形势的需要。大家知道，现在共军部队正饮马长江，蒋总统号召‘戡乱救国’，常德十七绥靖公署要我们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多方面进行总体战，实行‘保纪纲，保伦常，保国土，保家乡，保卫湘西北’的五保政策，为此下令各县都要建立‘戡建大队’，上面同时要求各方面都需大力支持，特别是县警察局要加强合作，要支援人和枪。通过这几天会议，相信大家都有了共识。在此我要感谢大家，为了我们的精诚合作和共同团结对抗共匪，我提议大家一起来干一杯！”

两桌酒席上的人随即都站起来，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一番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后，第二席上的人，便在“全福寿”“高升”的叫声中开始了猜拳罚酒。但第一席上却很冷场。除了县长杨禹九和戡建大队副队长彭永立表现很高兴外，其余警察局、自卫队的人都乐不起来。特别是局长曹振亚，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喝了几杯酒都默不作声。他心里还在犹豫着：戡建大队的组建，是要将他手下的人枪交出来，他如果交了，这警察局的势力明摆着就会被大大削弱；他如果不交，那么上级的命令，又怎能违抗？这会儿他心里还在盘算着：散会后，人和枪到底交还是不交？如果要交，交多少为宜？

就在曹振亚犹豫不决之时，警察局第二中队长向克武打破僵局发言说：“杨县长，我看组建戡建大队虽有必要，但也不能把警察局的枪都交过去吧？”

“那当然。”杨县长回答说，“我不是已经说过警察局只要交一部分枪吗？这事和你们曹局长已讲好了。”

“可到底要交多少？”

“最起码一个中队，也就是一百多人枪。”

“要交那么多？”

“这可是戡建大队，你们交一个中队我还人手不够哇。”彭久立插话道。“你们人手不够，难道就白要我们的人枪？”曹子西不满地反问。

彭久立不吱声了。他虽然被绥靖公署司令部任命为少校大队副，并代行大队长职权，但实际上他手中现在什么也没有。他只有听杨禹九的安排。

杨禹九见气氛不好，忙又端起酒杯说：“来，大家都喝酒。这酒是咱永顺有名的三蛇酒，你们看，这三条银环蛇泡死还像活的，它们眼睛多亮。”众人看那酒瓶，果见那酒泡的银环蛇昂着头，眼睛像活的一样。杨县长摇晃着蛇酒，给众人各倒一杯又说：“咱们只管喝酒，这酒喝了活筋骨，祛风湿补身体，多喝点吧。这交枪的事，待会儿再商量！”

众人于是又把这杯酒喝下。待大家的杯子刚刚放下，自卫总队长李兰初突然起身来到曹振亚面前，将他手一拉，二人就来到了屋外。

在一个僻静处，俩人小声商议了几句话，再返回屋入席后，李兰初就横眉竖眼，眼珠鼓得像那个银环蛇。他的右手按在枪套内，左手猛一拳砸在桌上道：“枪交不交由我们，这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谁要逼枪都不行！”与此同时站在曹振亚身后的 3 个警卫也立刻拔出枪来，只等曹的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见这阵势不对，戡建大队副队长彭久立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其余的人也跟着一哄而散。剩下县长杨禹九，只气得脸涨成猪肝色，却又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曹振亚知道自己怂恿部下惹祸了，这犯上作乱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他决定索性反叛到底。从县政府出来后，他就带着一帮部下回到警察局，并立刻吩咐加强岗哨警卫，同时通知所有在家的警察局自卫队小头目都来开会。

不一会儿，所有派出所长和自卫队分队长以上的官儿都到齐了，只有灵溪镇的所长刘坤不在家，据说陪客人到观音岩去了。曹振亚立刻向部属们作了通报。他对众人说，枪杆子就是命根子，交了枪就等于交了权，交了命。在眼下这乱世，拥有枪就拥有一切。所以，他决定拒不给彭久立交枪。为着防备县里报复，他要大家马上作好准备，把队伍全撤到石堤西去。

对于曹振亚的反叛，多数部属都表示赞同，只有个别人提出，万一县政府调动驻军那个营来攻打怎么办？曹振亚拍着胸脯说，永顺的驻军是汪援华的部队，他们之间早已是朋友，估计他是不会听命调遣的。

话虽如此说，曹振亚也不完全放心。他一面令部属赶紧收拾清理东西，准备夜半撤出城，一面抽出毛笔，给汪援华写了这样一封信：

援华兄：

我已与县府闹翻，他们要逼我交枪，枪我是不会交的，县城呆不住，我准备到石堤去当山大王。此事还望获得你的关照支持。如县里有什么举动，请及时告我一声。

愚弟振亚顿首

信写毕，他让一位警察连夜送到吊井岩去，汪援华这会儿还住在他的老家。另外，曹振亚又给他的表兄周海寰写了一封信，这位周海寰在县警察局任督察长职务，此时他还在龙家寨催租办债，曹振亚让他见信后立刻赶到石堤西来汇合。

做完这些准备，已晚上 10 点钟了。这时，夜已渐深，街上早已关门闭户，一片安静。曹振华传令队伍集合。瞬间，三百多名警察和县自卫队的土兵，个个都束装扎带，全副武装，手里拿着松明火把，黑压压地挤满了警察局的院子。

一个分队长从神甫那里牵来了一头骡子。曹振亚坐上去，然后大声说：“今晚有紧急任务，咱们要下乡去清剿。”说着，就将手一挥道，“出发！”众警察随即浩浩荡荡簇拥着这位局长出发了。

两个多小时后，队伍来到了离城二十多里的五里铺，这里有一个伙铺。曹振亚传令休息一会儿。他下了骡子，一位警察从伙铺里走出来报告道：“局长，这里有几个鱼贩子，挑得有好多的鱼！”

“好，好。让我看看。”曹振亚走进屋去，果见那地板上搁着 8 副挑子，里面全装着金黄的鲤鱼。

“把这些鱼都挑到石堤西去，明早咱们好好吃顿鱼肉！”曹局长下了命令。

“长官，我们这些鱼是挑到城里去卖的。你们要挑到石堤西，可要给钱呀！”几个鱼贩纷纷央求着。

“给什么屁钱！”曹振亚眼一瞪，凶声恶气地说，“老子们现在成了抢犯伯伯，你们不把鱼送我，还想要钱？是不是不要命了？”

鱼贩们吓得都不作声了。在几个枪兵的威逼下，8 个鱼贩只得挑着担子乖乖地跟着警察队伍把鱼送到了石堤西。

石堤西有个乡公所，此地距县城有五十多公里。其地山高村密，中间有个大坪坝。曹振亚带着队伍来到这里，已到天亮时分。

乡公所的乡兵和几名团防枪兵，闻讯早已来到了路口问候。

因为走了一夜夜路，警察们个个疲惫不堪。乡长挨家逐户分头进行安置，让他们住下来，并备办了酒菜款待这些枪兵。吃过饭后，这些警察便各自倒头美美睡了一个大白天的觉。

薄暮时分，警察局督察长周海寰从龙家寨出发，奉命来到了石堤西。周海寰一见到曹振亚就说：“老表局长，你这步棋走得妙！警察局的人枪都带来了，让他们干着急！”

“我这是逼上梁山，没有办法啊！”曹振亚道。

“逼上梁山也好嘛！中国历来的英雄好汉不都是造反杀出来的？”周海寰进一步又说，“现在我们造反，这石堤西就是大泽乡，你曹局长就是陈涉王。我们都要拥护你！”

“这陈涉王只怕还不能提！”曹振亚到底怕事态进一步扩大而面有难色。

“你不要怕，既然已干起来了，我们就要扯起大旗！”周海寰又鼓动说。

“怎么个扯法？你说说。”

“我还没来得及想，不过咱总得有个名目。”周海寰搔了一下头又道，“我们何不找汪援华联系一下，要他一起干如何？”

“正合我意。”曹振亚点点头道，“汪援华现在也受到排挤，他又是个讲义气的朋友，我们可以去商量一下，以便定出个名目。”

“是不是就派人去？”周海寰问。

“昨晚我就派人送信去了。”曹振亚道，“现在等他回了信再说吧！”

“那我们就先休息一下，鼓动一下士气！”

“对，让弟兄们振作起来！”曹振亚说，“只要跟着我曹某，保证让大家都有官做！”

于是，这一伙枪兵在石堤西，喝酒盟誓，公开占山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