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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石堤枭雄

李康学文集:共12卷 作者:李康学 著


第九章 石堤枭雄

1.拉杆子杀刘四

当瞿伯阶在龙山渐把队伍拖大之时,与之比邻的永顺县,接着又出了一位轰动一时的绿林英雄,其名叫做彭春荣。据说他吼叫起来,声音特别大,故被人取了个绰号,称做“彭叫驴子”。(作者注:因为瞿伯阶部曾与彭叫驴子部有过一段合股经历,为弄清这两股武装的合股原因,2001 年腊月初,我与摄影师骆驼曾先后两次专程到彭叫驴子的故居地他沙溪村作过采访。从石堤西去他沙溪村的路沿一条溪沟向里延伸。溪沟两岸有一座座丘陵小山,彭叫驴子的屋场,即处在溪沟一侧的山丘上。那老屋门前有块坪地,最早的老屋据说早已被烧毁,现在的老屋是解放后修的,共有五间,从房子的修建规模来看,这家属农村中产之家。事实上彭叫驴子的祖父是清朝贡生,父亲读过高小,在当地属于知识分子,但家里并不富裕。到彭叫驴子出生时,其家已败落了。彭叫驴子共两弟兄,其兄名叫彭秀圭,解放后去世。我们两次到他沙溪采访,找到了给彭叫驴子当过护兵的姚春香、彭自清两位老人。他们给我们讲述了彭叫驴子的一些故事,使我们了解到了许多有关彭叫驴子的传奇经历。)

且说 1935 年冬的一个深夜,21 岁的彭叫驴子提着一支上了子弹的步枪,悄然向石堤乡凤栖坪寨子的刘四家里摸去。那刘四是当地一位保长,家里有财有势。一年多前,贺龙领导的红军在永顺一带活动,寨中有个穷青年彭传绪带头造反,在红军的鼓动下,当了农会主席。有一次,彭传绪带着游击队到凤栖坪打刘四家的土豪,刘四闻讯逃走了。其父被游击队枪杀而死。后来红军北上抗日去了,刘四带着保安团卷土重来,在他沙溪抓住了彭传绪。刘四命人将他一索子捆绑住押到凤栖坪,吊在一棵树上毒打了一顿,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又凶残地用尖刀割了他的鼻子,挖了他的眼睛,其时彭叫驴子正在永绥的一支保安部队里当兵,闻知彭传绪惨死的消息后,彭叫驴子悲痛不已,因为他和彭传绪从小一起长大,按辈分算,彭传绪又是他的侄儿。叔侄俩年纪差不多,平日又是好友,彭传绪被杀后,彭叫驴子气愤不已,便决心为他报仇。一日夜里,轮到他站岗,他便悄悄偷了两支长枪,再用一床睡垫将两只长枪卷紧捆好,连夜翻山越岭,走了 180 多里小路跑回了永顺。回到家时,其母亲和他的妻子符芝兰正在吃早饭。彭叫驴子推门进来,母亲惊奇地说:“咦,你怎么回来了?”

“想家呀!”彭叫驴子说着,抱着捆枪的睡垫朝门后一放,往椅子上一坐就直抹汗歇气。

“快吃饭吧,一定饿了!”妻子符芝兰盛了一碗饭给他。彭叫驴子接过碗,接连吃了几大碗才放下。饭毕,妻子又问他:“你搬的什么东西,累成那个样子?”

“莫做声,这是两支长枪,是我从部队里摸来的!”彭叫驴子小声说着,就把睡垫解开,两支油光锃亮的长枪露了出来。

“你弄枪回来干啥?”母亲周锡兰一看,不觉吓了一跳。

“我要替绪佬报仇去,把刘保长干了!”彭叫驴子拿一枝枪在手,就要出门。

“天啦,这怎么行,你可别惹麻烦!”母亲急忙劝阻说。

“怕什么,此仇不报非男儿!”彭叫驴子又道,“绪佬从小和我那么好,我就是要替他出口气,他死得好惨啊!”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报得了仇?又没个帮手。”

“我有枪,一个人去报仇足够了。”彭叫驴子胸有成竹地说,“打死刘保长,我再拖队上山。”

“你这样做,岂不把全家都要连累?”妻子符芝兰也着急地劝助道,“我看你莫铤而走险!”

“我已想好了,你们莫劝了!”彭叫驴子狠狠说道,“如今这个社会,不造反不拖队,也没有出路。你们怕受连累,就到亲戚家去躲一躲,我好汉做事好汉当!铤而走险也要干!谁也劝不住。”

“你硬是一个犟驴子,脾气就改不了!”母亲喘息着,无奈地又劝道,“你就是报仇也莫那么急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彭叫驴子听了母亲这话,也就把枪放下道:“那我就等一等,天黑了我还是要去的!”

母亲见劝他不住,就与媳妇商量道:“芝兰,他硬要去造反报仇,惹了祸大家都没好处。谁劝他也不会听,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他父亲是个秀才,可惜死早了。春荣小时就没人管得住。把你娶过来,原指望改改他的脾气,可他还是没法改。到部队当了兵,还是老样子。他惹出祸,你就没日子过了。我看你不如趁早回娘家去躲一躲。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春荣断绝了关系,这样就不会连累你。”

符芝兰听了这话,便眼泪直流地说:“我听娘的话,回我娘家去躲,春荣硬要去闯祸,我也没办法阻,那就由你了。”

彭叫驴子点头道:“我是铁了心要报仇,还要上山拖队干一场的,你怕受连累,回娘家去也好!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你妈怎么办呢?”

“妈,你也去哪个亲戚家躲一躲吧!”彭叫驴子说。

“我准备到梭柯寨去,到你姨妈家躲一段。”母亲又说,“你哥到沅陵做生意去了,也没回来,你看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通知他的。”彭叫驴子道,“让他也躲一段莫回家。”

如此商议完毕,彭叫驴子便在家藏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时,天气陡变,又下了小雨。彭叫驴子穿了件蓑衣,戴了顶斗笠,就将一支长枪在家里藏好,另拿着一枝长枪,一阵风似地走 20 多里山路,到了凤栖坪寨边。那凤栖坪有百余人居住,一二十栋木房紧密相连。保长刘四家的房子在寨中间,其房四周封有丈余高的院墙。这一夜,刘四还在为死去的父亲做道场,度亡灵,院子里人不少,道士先生在一班围鼓的伴奏下,在堂屋中间对着红纸灵牌不断叩头披麻戴孝。半夜过去,跪得腰背酸了,膝盖痛了,脑壳晕了。道士暂时收了场,刘四也回了房上了床,对着葫芦灯抽了几口鸦片烟,尔后拥着小老婆一块睡了。

夜里的雨这时还下个不停。几个护卫保丁耐不住疲倦袭击,也在隔壁的房子里休歇入了梦乡。

在大门外窥看等候多时的彭叫驴子,见院里没了动静,便一纵身翻上了墙头。跟着轻轻一跳就到了院中,蹑手蹑脚摸到四合院房内亮灯的一个窗户边,用舌头舔破纸窗,往里一瞧,见几个保丁倒头睡在床上,几支枪挂在板壁上。他即转身到房门边,抽断蓑衣领上的棕绳,把那对开门上的两个铁圈死扣在了一起。然后提着枪找到刘四的住屋,“咚”的一声,用枪托把木窗砸烂,很快跳进去,摸到了刘四睡的床边。

其时,刘四床头的一盏煤油灯还亮着,一逢麻布帐子呈人字形半掩着,帐内睡的两人都已进入梦中。这声巨响吓醒了刘四,他急忙到枕头下去摸枪,枪还未摸到,彭叫驴子的枪口已对准了他的脑壳。刘四以为遇到了土匪,忙求饶道:“好汉,饶命,你要什么东西,你尽管拿去。”

“我要你的狗命!”彭叫驴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你是谁?与我这么大仇?”刘四惊骇地问。

“老子是彭叫驴子,你没想到吧?你把我侄子彭传绪头砍了,我是来为他报仇的!叫你死个明白!”彭叫驴子说罢,一扣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刘四太阳穴上就冒出了股血来。接着,彭叫驴子对准他的心窝又补了一枪。这时,刘四的小老婆黄氏吓得筛糠一般连叫着:“饶命,好汉饶命!”

彭叫驴子从枕头下搜出刘四的手枪,又对刘四老婆道:“我来报仇只杀刘四,不会动你!”说罢,就开了后门,从容越墙跑了出去。

此时,隔壁几个保丁听到枪响,从梦中惊醒,待其持枪欲追,发觉门被扣死,等到把门绳割开,再去追赶,彭叫驴子早走远了。

当夜,两个团丁跑到石堤区,向区长袁霞楼报了案。袁霞楼带了 10 多个兵丁前来查验了一番。

袁区长问黄氏道:“你看清了没有,那个行凶人真是彭叫驴子?”

“看清了!真的是他!他拿着一枝长枪,自己还亲口说我是彭叫驴子,是为彭传绪报仇才杀刘四的!”黄氏说。

“彭叫驴子是从哪来的步枪呢?”袁霞楼觉得奇怪。

“你忘了,他还在花垣当兵哩!”团丁彭二佬说,“他肯定是偷了枪跑回来报仇的。”

“如此说来,他是要造反起事了!”

“是啊!听说他在家乡的伙计很多,看样子是要拖队了!”

“不能让他搞成气候!”袁霞楼着急道,“我们要赶紧追捕!走,赶快到他家去看看!”

袁区长说毕,即带兵丁又赶到他沙溪,此时只见彭叫驴子的屋空锁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再找来寨中的几户邻居一问,得知其一家人整天都没归屋。

“他妈的,这一家人都跑了!”袁霞楼遂命人将彭家贴上封条。然后率兵丁回到石堤西。当日即把凤栖坪现场勘验的案情和到他沙溪追捕的情况向县府作了报告。同时请求县里派兵进行追捕。不久驻花垣的团防部队也发来了急函,要求永顺县府缉拿偷枪的逃兵彭春荣。县府接到两处报告后,即请国民党六十二师驻永顺剿匪的谢龙旅长出兵追剿。谢旅长带了两个连的人马,就开到石堤西一带开始剿起匪来。

2.缴枪救母

又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夜,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彭叫驴子,带着一长一短两支枪,悄然摸到了细砂溪一个青年小伙子吴应侯的家门外。

“吴猴子!”彭叫驴子敲着门低声叫着吴应侯的小名。

“哦,你是哪个?”屋内有人应道。

“我是老叫!”彭叫驴子回道。

“嗬,是你来了”吴应侯忙开了门道,“快进来,莫叫人听见了。”

彭叫驴子闪身进了屋去,在火塘边坐下。

“听说你把刘保长杀了,干得好哇!”吴应侯道,“我正想找你,不知你这几天躲哪去了?”

“我在山上躲了几天。”彭叫驴子道,“他们正在追捕我吧?”

“是啊!听说谢旅长亲自带两个连驻到了石堤西,到处贴告示要抓你,我们寨里都贴有布告哩!”

“不怕他,老子豁出去了!”彭叫驴子道,“有饭没有?我这几天饿坏了。”

“有,有!”吴猴子赶忙把碗柜里的剩饭菜拿到火塘上热了一下,让彭叫驴子饱吃了一顿。

吃完饭,彭叫驴子便道:“今日来找你,因为你是我的好友,我想约你一起举事,拖队搞绿林去,你觉如何?”

“好!我也正这么想!你既然杀了刘保长,官府不会放过你,也只有搞绿林一条路,我全力拥护你!”吴猴子道,“我在家待厌了,种田糊不了肚皮,父母又都去世了,我也要找条出路。”

“行,你既然愿意,我们就来合计一下,看还能吸收哪些弟兄参加。”

“人多得很!”吴猴子道,“现在只需有人带头,就会一呼百应。因为老百姓受官府欺压太深了。”

“咱们要先找几个骨干一起干,成立一个游击队,怎么样?”

“没问题!我们一起联络,先把覃麻子、吴亚明、周银子、向吉武、杜阳生、‘猫屎东’几个邀拢来,行不行?”

“可以!”彭叫驴子道,“还有周怀玉、申老七、张宝琴、朱云春、董波臣等伙计,也可以找来。咱们一起举事。”

“先搞谁呢?”

“把罗子庄的保长张干如搞掉,他那里保丁有好几支枪!”

“行,就这么定!”

两人如此商议一阵,各自就开始联络人员去了。过了几日,十二个人都按约到吴猴子家秘密汇合了。大家一块喝了鸡血酒,宣誓结盟成弟兄,又宣布成立了湘鄂边游击队,由彭叫驴子任了队长。

“弟兄们,从现在起,咱们就捆到了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彭叫驴子在盟誓完毕后说,“明天晚上,我们就去罗子庄,把张干如干掉,他那里有好几支枪。搞到枪了,咱们再拖队到桑植、鹤峰去打游击,另外,我们这支队伍要专打豪绅富人,不搞穷人,不准奸淫妇女,这是个纪律,大家要记住。”

如此聚会之后,众人便分头去作准备。第二天傍晚,彭叫驴子从老家把那支藏着的长枪也取了来,接着,彭叫驴子就在这天夜里,率部突然袭击了二十多里外的罗子庄,将保长张干如杀死,夺了几个保丁的枪。随后,彭叫驴子又把队伍拖到桑植、鹤峰一带,先后杀了几个乡长和保长,不到一年,就先后搞了三四十支长短枪。然后把队伍又拖回了石堤西。

彭叫驴子频繁出击,使得当地的土豪富绅一个个都吓得谈虎色变。谢龙旅长率领清剿部队追来追去,却始终没抓到彭叫驴子一根毫毛。一天上午,谢旅长正一筹莫展之时,外龙乡乡长向玉汝忽然跑来给他出一主意道:“我看抓彭叫驴子也不难,只要把他母亲抓去,他必然会自己出来解救的,到那时就可以手到擒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谢龙想了想道,“他母亲在不在家?”

“不在!她躲到我们乡的梭柯寨去了,那里有她一个亲姐姐。你可马上派人去抓,听说彭叫驴子在母亲面前是个大孝子!”

“好!就这么办!”

谢旅长立刻授意手下的田连长,由他带队到梭柯寨,果然将彭叫驴子的母亲周锡兰抓住了,然后押解进了永顺城。

进了城内天后宫,谢旅长亲自对彭叫驴子的母亲进行了一番审讯。

谢龙说:“老婆子,你的儿子当了土匪,你知不知道呀!”

周老太答道:“我儿自己要去当土匪,我也没法!”

“你是他母亲,你要劝一劝他嘛!只要劝他回心转意,不再当土匪干坏事,我们可以对他给予宽大处理!”

“你不知道,我这儿子自小脾气就很犟,我管不住他,拿他没办法!”

“要是他来自首了,你要多开导他!要他改过自新!”

“那当然,只要他肯自首,我会劝他做好人的!”周老太道。

谢旅长于是命人把周老太带下去,好好看管,并不准虐待。同时派人四处放风,要彭叫驴子缴枪自首,可予宽大处理。

过了一段时间,彭叫驴子在山中获悉母亲被抓,果然坐立不安了。他和部下们商议说:“我三岁就死了父亲,母亲为把我们弟兄抚养成人吃尽了苦头。现在为我的事,母亲又受到连累,我不能让她老人家再受苦了。”

吴猴子便道:“你想怎么办?是打进城去解救吗?”

“以我们这点人枪,攻城是不行的。悄悄袭击也不一定能成功。”彭叫驴子道,“我想只有去自首,才能把母亲救回来!”

“你要自首?这怎么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其部下董波臣又道,“他们设了此计,还要把你捉拿归案,你怎能自投罗网?”

“不要紧,我可以随机应变!只要能把我母亲救出,就是死也值得!”彭叫驴子下决心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好遵命了!”董波臣表示愿意随同一起去自首。

第二天,彭叫驴子救母心切,要吴应侯掌握好山上的部分人枪,自己则带了董波臣、向吉武等部属,挑了 10 多支枪,进城去接受招安。一伙人来到 184 旅旅部,彭春荣就对士兵说:“我是彭叫驴子,给你们缴枪来了,请给谢旅长通报!”卫兵连忙跑进去作了请示。谢旅长听说叫驴子上门来了,心里又惊又喜,忙叫手下增设了护卫,才叫这一行人进去。彭叫驴子挑着枪进门后就说:“谢旅长,我缴枪来了,你快放我母亲吧!”

谢旅长见这彭叫驴子不仅胆子天大,还生得英俊高大,长得一表人才,嘴里不禁连连称赞道:“你真是个孝子,是个角色!你缴了枪就在我这里好好干,我给你任个连长,怎么样?”

“不敢当!不敢当!”彭叫驴子连忙说,“多谢旅长的好意!不过,我是来接我的娘回家的,不求来当官,只求旅长放我娘回家。我自己愿意回家做阳春。”

“你不愿当兵也可以!”谢旅长脑子一转道:“你回去做阳春,我怕你又待不住哩!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学习学习,我请一位先生给你教点书,让你读点书识字点,也好开开脑筋。至于你的母亲嘛,现在我就可以把她放了!”

彭叫驴子听了这番话,只得点头道:“多谢多谢,只要把我母亲放了,我愿意在这里学习学习!”

谢旅长随即传令,将彭春荣的母亲释放了,并让彭叫驴子的几个部属把老人送了回去。

彭叫驴子本不想留下,但又没有办法。于是只装作高兴的样子,天天跟一位先生在旅部读书识字,谢旅长还派了两个兵专门“侍候”他,实是监视他,怕他逃跑。但过了一月,两个士兵对他的监视渐渐松懈。一天傍晚,彭叫驴子乘士兵吃饭之机,悄悄溜出了大门,然后乘夜幕直向家乡跑去。

3.路见不平一声吼

当日深夜,彭叫驴子逃回家中,其母十分吃惊地问:“你怎么跑回来了?”彭叫驴子道:“谢旅长要我读书识字,想感化我,我是窑里的砖,定了型了,他哪里感得动我。我才不愿跟他去卖命,所以乘他们不注意就跑了回来!”

“你回来了,就好好做阳春,莫再作孽!”老母叮嘱说。

“我怕他们不会放过我!”彭叫驴子道,“我已走上了绿林路,是不好回头的!为防万一,我想把您老人家送到沅陵白溶亲戚家去躲躲风声,我也要上山了!”

“你大哥呢?他也没了音讯。”

“我听说他跑到保靖做生意去了,由他去跑吧,只要他不回家,就连累不到他。”

其母听了这话,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儿子摆布。第二天,彭叫驴子派人将母亲转移送走,接着又召集部属们汇聚到了一起。彭叫驴子对弟兄们说:“我这一次又悄悄跑了回来,咱们还是要继续和官府对干!那外龙乡乡长向玉汝和石堤区区长袁霞楼是我们的死对头,我母亲被捉进县城,就是向玉汝出的鬼点子。这回我们要和他们大干一场。”

“要搞他俩,这没问题!我们可以先搞袁霞楼。”董波臣道,“可派一个弟兄,去探听一下,只要袁霞楼在区公所,搞次袭击就可以干掉他!”

“好,我们先在山上避避风声,过一段就去搞他!”彭叫驴子随即率部转移到永桑交界的一个山中躲了几个月。看看风声过去,便又悄然率部组织回到石堤西。这日上午,他派了一个探子向武吉去镇上打探消息。

向武吉奉命到了石堤镇上。他装作一菜农,挑着一担菜到关帝庙转了一圈,得知区公所就设在这庙内,袁霞楼手下有十多人枪,每天晚上前门都有岗哨把守,但后门没有岗哨。

向武吉将地形一一熟记在心,当晚便回去做了报告。彭叫驴子于是作了部署,准备乘隙进行偷袭。

当日深夜,彭叫驴子率十多个弟兄悄悄出发来到关帝庙。一伙人将事先预备好的木梯搭在墙上,然后翻墙进去,先至前门,将岗哨干掉,再摸到区长袁霞楼的住屋,随即持枪一阵猛烈扫射,当场将袁霞楼及六个护兵全都打死,把枪一并提了,即连夜又跑回了山中。

第二天,石堤区公所被袭击的消息传进县城后,一八四旅立刻派兵前来追剿,连续几天,都一点踪迹都未找着。不久,该旅奉命调离了。永顺县府遂派保安营长彭春荃到石堤西担任区长。这彭春荃本是彭叫驴子的族兄,十五六岁时,彭春荣还在他手下当过两年勤务兵。因彭春荃脾气暴躁,经常打骂人,彭叫驴子受不了怄气而和他分道扬镳了。

彭春荃走马上任后,便集中全力追捕彭叫驴子。有一天,彭叫驴子将队伍分散趴壕后,自己独身穿了便衣到石堤西赶场。这天,场上人很多,彭叫驴子在街心处买了一根甘蔗,刚吃一口,诨名“三斤半”的一个小伙子就靠近他道:“老叫,你还不快跑,瞎子营长派了好多兵在场上要捉你哩!”

那“三斤半”与彭叫驴子过去是好友,彭叫驴子听了他这话,连忙拔脚就走。来到老场边上,侧后忽有人喊道:“彭叫驴子,给我一截甘蔗。”彭叫驴子一回头,见是单玉卿和三个团防兵各端一支枪逼了过来。

“要甘蔗给你一截,你莫多心!”彭叫驴子情知不好,即从容地折断一截甘蔗甩了过去。单玉卿正接甘蔗,彭叫驴子转身就飞奔起来。

“往哪跑,给我站住!”单玉卿大喝道。

彭叫驴子抽出枪“砰”地朝天开了一枪,一面大喊:“快散开!”

那些赶场的人群顿如炸了锅,纷纷四下散开了。

单玉卿和三个团丁紧忙追赶,一面追,一面就开了枪。彭叫驴子刚跑到老场头,腰杆上就中了一枪,这一枪是单玉卿打的。彭叫驴子忍住剧痛,飞跑到了转拐处的一个山崖边。前面正愁断了路时,只见半年多不见的妻子符芝兰竟在这里扯猪草。

“快,把我掉下岩坎去!”彭叫驴子急忙说道:“后面有人追来了。”

符芝兰情急之下,立刻从背笼里拿出一根葛藤,将彭叫驴子吊下岩坎。

刚刚吊下去,后面的追兵赶到了。

“他妈的,是不是你把彭叫驴子放下岩坎了?”单玉卿喝问道。

“是他自个跳下去的,我哪里帮他。”符芝兰辩解说。

“你把土匪丈夫放了,还想抵赖!”

“他不是我丈夫,我们早就没来往了,难道你们不晓得?”符芝兰反驳道。

“走,跟我们到区公所去!”单玉卿用枪指着她道,“你把彭叫驴子放走了,让彭区长来发落吧!”

符芝兰只得跟几个团丁到了区公所。

单玉卿遂将追击彭叫驴子的经过给彭区长叙说了一遍。彭区长听说彭叫驴子中枪受了伤,立刻分析道:“这家伙跑不动了,你们为何不跟着追?”

“那岩坎很高,下不去,我们就没追了。”

彭春荃又阴沉着脸看着符芝兰道:“你为何要放他下去?”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我没放他!”符芝兰道。

“他受了伤,还能跳下岩坎?”彭春荃道,“你别撒谎了,等老子把叫驴子捉了来,到时再收拾你。”说罢,就命人将符芝兰看住,然后率领十多个兵丁绕道山脚向那岩坎下追去。到了岩坎边,见那地下还一路流有血迹,众士兵循着血迹往树林里追了一阵,这时,天快黑了,林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彭春荃便道:“明早给老子再追,不信他长翅膀跑得脱。”

一伙人就撤兵回了乡公所。当晚,彭区长命人将符芝兰押进房内,假惺惺地对她说:“你和叫驴子真的脱了关系,不是夫妻了吗?”

“是的,我都回娘家住一年了,我们早无往来了。”符芝兰道。

“好,你和他脱了关系就好!我也不追究你是土匪婆娘了,但你必须得和他划清界限!”

“我已划清了,你还要怎么办?”符芝兰道,“你把我押在这里,我又没犯法,快放我回去吧!”

“放你回去?没那么便宜!”彭区长忽然一板脸道,“你虽然没和叫驴子来往了,但你今日把他放下岩坎,让他逃去了,按理我也可以处罚你,不过嘛,只要你肯应允跟了我做老婆,我也就不追究你了!”

“那……那怎么行!”符芝兰听他这一说,急欲往外走。

彭区长随即一把将他抱住威胁道:“你要不依,我就将你杀了,还要灭你一家!”

符芝兰害怕了,她不再挣扎反抗,最后便像绵羊般只得由那彭区长抱上床去强奸了,从此竟被他霸占成了小妾。

同日夜里,从岩坎下逃脱的彭叫驴子,忍着剧痛摸了几里路,到了拿湖洞胡狗三的家门前。

“狗三,开门!”彭叫驴子吃力地叫了一声。

屋内顿时有人开了门。彭叫驴子因流血过多,一下昏倒在门边了。

“啊,彭队长受伤了!”胡狗三惊道。

“快,把他抬进来!”房内有几个人急忙叫着。原来,彭叫驴子的几个部下董波臣、覃麻子、杜阳生、吴正明正在这家里按约等他。见到他受了伤而来,大家立刻给他进行急救。彭叫驴子的一根腰肋骨被打断了,伤口还在流血。董波臣给他弄了药糊住伤口,把血止住了,然后作了包扎。

“这地方恐怕不能待了,天亮了,彭春荃肯定会带人来顺血迹追捕!”董波臣包扎完毕道。

“赶快转移吧!把他抬到草儿铺去。”吴应侯说:“狗三,你家里有滑杆吗?”

“有!”

“那好,把彭队长马上抬走。”

众部属遂将彭叫驴子用滑杆抬着,很快把他转移到了草儿铺,将他藏到了彭四屋后的一个岩洞里,董波臣又请当草药郎中的父亲董吉堂去帮助彭叫驴子治伤。

第二天上午,彭春荃带着一二百团防兵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捕。来到草儿铺时,众团防见山上有人,立刻跟踪追赶。这些人都是彭叫驴子的部下,大家有意转移团防队的视线,将团防引开了。正在山中为彭叫驴子采草药的董吉堂,见到官兵追来,也没命地往山林深处跑去。一个团防对准他“啪”地开了一枪。董黄吉堂身子晃了晃,就一头栽倒了岩砍下。彭春荃带人跑过去一看,见那中弹的老人已被打死,也就不再追赶,将队伍转移别处搜索去了。

当日夜里,为防团防再来搜捕,吴应侯、覃麻子等人,遂将彭叫驴子转移到了麻岔乡姜庚堂家里养伤,不久又再转至沅陵县境一个姓杨的农户家里。这家农户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一般不易被人发现。彭叫驴子在此安心治了几个月的伤。吴应侯、董波平等部属经常来看望他。给他送粮送药,吴亚明、覃麻子则伴随在身边,给他伺候起居。一天下午,吴猴子上山来忽对彭叫驴子道:“彭队长,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莫悲伤啊!”

“什么消息?你说!”

“你母亲去世了!”

“什么?我母亲去世了?她怎么死的?”彭叫驴子急忙问。

“她上吊自溢了!”吴应侯将真相告诉了他。原来,其母周锡兰自被送到沅陵一个远亲家里躲藏之后,因为精神恍惚,又不堪儿子当土匪而受辱,终在半月前一天晚上上吊自杀了。其尸体已由那位亲家就地作了安葬。

彭叫驴子获此消息,顿时放声痛哭悲嚎了一阵。

“是我害了我娘呵!”彭叫驴子伤心地哭道。

“算了吧,人死是哭不活的!”在众人紧忙相劝下,彭叫驴子才收住眼泪。

“我们都是为生活所迫,被逼上梁山,才走这一条造反之路啊!”彭叫驴子随后伤感地说:“因为我们走上绿林之路,使得亲属们为我们受了连累,这使我们于心不安。但是,我们若不反抗,就会更加受人欺压!就更生活不下去。所以,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就要是和那些恶势力斗到底。我们只有把队伍搞大起来,才有出头的日子!”

“对,对,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吴应侯道,“只要你把伤养好了,就可带我们大干一场!我们都盼着你早日康复啊!”

“我的伤好多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行动了!这段时间,真要感激弟兄们对我的照顾啊!”彭叫驴子真诚地说。

“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照料你是应该的!”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不断安慰着彭叫驴子。

时光飞逝。转睛夏去秋来,彭叫驴子的伤终于痊愈了。九月十九,一个晴朗的夜晚,彭叫驴子带了十多个弟兄,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到了他沙溪寨子。在族侄彭传宗的木房外,彭叫驴子“咚咚”敲了两下木门。

“哪个敲门?”屋内有人问。

“是我,传宗,快开门。”

“啊,幺叔,是你回来了!”彭传宗———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赶紧开了房门道,“快进来吧!瞎子营长就住这在这寨里,还想抓你们哩!”

“我就是来找他算账的!”彭叫驴子道,“这回我带了这些弟兄来帮忙,一定要叫他脑壳搬家。”

“他身边有好多护兵,你们要小心哩!”

“不怕!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彭叫驴子说:“今夜,我们就在你这里借住一会,天亮了,我们就要去行动。”

“你们就住这儿吧!没问题!”彭传宗道,“那彭营长心肠太黑,村里人都恨他,你把他搞掉,人们都会拥护的。我也想加入你们队伍,跟你一起干,你收不收?”

“太好了,你愿来干,我当然很欢迎。但你父母同意吗?”

“同意,我父母都支持我哩!不信,你问他们。”

彭传宗的父母此时也都闻声起了床,并热情弄了饭菜,让彭叫驴子一伙人饱吃了一顿。吃过饭,天就渐渐亮了。随同彭叫驴子一起来的张春生和张二开始磨起菜刀。两人因为是外乡人,本地人不相识。彭叫驴子便让他俩先去侦探。快近中午时,两张便身藏菜刀,起身直往彭春荃家走去。

彭春荃自当上石堤西区长后,本来驻在石堤西区公所。但近日因为家里收割稻谷,有许多佃户要给他家送粮,他便带了 10 多个保镖回到了家里来住。由于彭叫驴子隐藏在外久未出头,他亦渐渐放松警惕。这日早饭后,太阳高照。门前的晒谷场上,一早就有佃户来送谷交租。

张春生和张二这时来到了彭春荃大门前,在晒谷场边的坎下迎面碰上佃户王三挑着一担谷交租来了。

“喂,这位兄弟,你看到彭区长在家吗?”张春生问。

“在家,我就是给他送租来的。”王三道,“你们问他干什么?”

“我们是外乡人,想找他找点活干,但不认识他。”

“我帮你们叫吧!”王三即扯开嗓子叫道,“彭区长,我给你送租谷来了,你出来一下吧,这儿还有人找你。”

彭春荃这时就拿着秤杆和帐本出门来到了晒谷场坎下,一边口里说:“过秤吧,看你这担谷有好重。”王三就拿扁担和彭春荃过起秤来。

张春生和张二这时就围拢来说:“彭区长,我们是九斗溪的人,到你这里想找点活干,不知有没有?”

“我这里忙得很,你们要做事,等会儿再说吧!”彭春荃不在意地回答着,一边把扁担放了,又勾起脑壳记起帐来。

说时迟,那时快。张春生就在这一瞬间,从怀里抽出菜刀,猛一刀劈去,彭春荃的脑壳就着了一刀,张二又一刀砍去,彭春荃“啊”地大叫一声,就往坎下一窜,一头栽倒在旁边的池塘里了。那池塘水不深,彭春荃的血一下染红了池塘,藏在另一处竹林里的彭叫驴子,这时冲过来,手里拿着枪对彭春荃道:“瞎子营长,我报仇来了,你是罪有应得!”说罢,“啪啪”打了两枪,彭春荃在泥塘中就再未动弹了。此时,彭春荃的 8 个护兵,闻听叫声,从屋里刚赶出来,彭叫驴子率部一拥而上,用枪对准他们喝道:“站住,哪个敢动就打死谁!”众护兵见这阵势只得一个个乖乖缴了械。

4.凤滩劫兵船

彭叫驴子指挥部下缴了彭春荃护兵的枪,接着,一伙人又冲进彭春荃屋内,翻箱倒柜,将那值钱的财物掳掠了一空。张春生这时手拿着滴血的菜刀,在屋内捉住了彭春荃 10 岁多的独生儿子,欲要举刀斩草除根,彭叫驴子忙阻止道“莫搞他儿子,我们杀彭春荃已报了仇。”

张春生便道:“不杀他儿子也罢,但把他婆娘给我们兄弟一人分一个如何?”

“不行!”彭叫驴子道,“彭春荃的妻室儿子都不能动!”

此时,已被彭春荃霸占为妾的符芝兰,忽然找着彭叫驴子哭诉道:“春荣哥,我那天救了你,过后他们威胁我,说我救了土匪,彭春荃要我服从他,不服就要治我的罪,我是没法才被他抢来的!”

“你快回娘家吧!”彭叫驴子回道,“咱们的缘分已完,这也怪不得你,都是彭春荃作的恶,他现在已被处死,这段孽情也就了结了。”

符芝兰随即止了哭。彭叫驴子又送了她一些大洋,她才赶紧脱身,回了娘家。接着,他沙溪寨里的村民听说彭春荃区长被杀,都纷纷前来围观,彭叫驴子乘机鼓动说道:“乡亲们,我彭叫驴子今日报了仇,杀了彭区长,因为他作恶太多了,这是他罪有应得。我现在拖了队伍,专打土豪富绅,与官府作对,你们有愿跟我干的,就快来报名。”顿时彭家族中便有彭传宗、彭杰清等十多个弟兄当场报了名。彭叫驴子有个堂妹夫黄泽基,是石堤乡西坝湖的老秀才,这天也和妻子在他沙溪走亲戚,闻知彭叫驴子杀了彭春荃,并要扩展人马,也前来报了名。彭叫驴子对他很尊重,立刻就让他做了军中师爷。此后,彭部的函电、文书、布告,即大都由黄泽基执笔。在老家招了兵员后,彭叫驴子遂将队伍撤出了他沙溪。过后,永顺县府又派人带兵来他沙溪勘验现场,并增派军队前来他沙溪清剿,但剿来剿去,总是扑空。那彭叫驴子带兵也十分机灵,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官军很难捕着。这一日,彭叫驴子率数十人的队伍到了高梁坪舅父家驻扎。其舅父有个女儿名叫周纯莲,年纪只有 16 岁,模样长得十分俊俏。彭叫驴子有心娶她为妻,当晚他便试探地道:“纯莲,我原来找的老婆跟我脱离了,现在我想新找个妻子做压寨夫人,你看有合适人吗?”

周纯莲嘻嘻一笑道:“你要找压寨夫人还不容易,手里有枪,要那个女的,谁敢不肯。”

彭叫驴子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就想找个有感情的!”

“那你要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就像长得你这样漂亮的就行了!”

“你别取笑我。”

“是真的!”彭叫驴子看着她说,“你长得好乖,怎么样,我就把你娶了,你愿意吗?”

“你别说浑话,你是我表哥,咱们是亲戚呀!”周纯莲脸红了。

“是亲家才更好嘛!亲上加亲,靠得住。”彭叫驴子又道,“我的队伍以后会越拖越大,你跟了我,就帮我掌好家,保你做压寨夫人会快快活活。”

“这事……我……我做不得主,你去找我爹妈嘛!”周纯莲有些动心了。

“好,只要你愿意就好办。你父母那里,我会说通的。”彭叫驴子说罢,当晚向舅父母挑明了娶亲之意。其舅父母见彭叫驴子敢作敢为,又拉起了这支队伍,以后或会有大出息,于是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过了数日,周家父母就举办了一次婚宴,让女儿正式嫁给了彭叫驴子。

婚后,两口子倒也恩爱无比,彭叫驴子十分体贴她,并教她打枪骑马,使周纯莲很快成了一个得力助手。

再说彭春荃被杀后,石堤西的区长一职,一时竟无人敢去接任。不久,清剿军队一撤走,彭叫驴子带着新婚的夫人,把队伍又拖了回来。此时,他乘势占了区公所,并公开招兵买马,很快就拉起了一支四五百人的队伍。在石堤西过完年,闻知县府又将派兵来围剿,彭叫驴子将队伍拉向了羊峰。一日上午,彭叫驴子通过探子打听到外龙乡乡长向玉汝住在梭柯寨家里,遂把吴应侯叫来吩咐道:“今天我们去梭柯寨拜年去!”

“给谁拜年?”吴应侯问。

“给乡长向玉汝!前年我母亲被抓,就是这家伙告的密,今天我们要去找他算账!”

“好!值得去搞!”吴应侯道,“怎么去拜年法?”

“就扮作保安队的人去干!”

“行,这办法妙。”

两人商议完毕,就吩咐 20 余名弟兄,一律穿了保安团的黄色军服,然后由彭叫驴子亲自带队朝梭柯寨走去。到了梭柯寨向玉汝的家门前,一行人将鞭炮点燃了,口里直喊:“向乡长,拜年了!我们是县保安团的!”

向玉汝此时在屋内听到鞭炮响,忙问手下人道:“是什么人来了?”

“是县保安团的,没错,一色的黄军装。”

“好,快去迎接!”向玉汝说着,拿了一盒烟就来到门口,一面抽出一支烟对彭叫驴子道,“你们辛苦了,请抽烟。”

向玉汝伸出手还没缩回,彭叫驴子就一手捉住他的手道:“向乡长,你认得我吗?”

向玉汝细一看,原来这穿黄军装的军官是彭叫驴子,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想到落到你手里,请赐我一个全尸吧!”

“好,赏你个快死!”彭叫驴子就一枪将其毙了命。

众部属随即拥进屋内,将几个乡丁的枪全收缴了,把财物掳掠一空,一伙人才从容向羊峰山撤去。

来到羊峰山脚,迎面一个探子跑来报告道:“彭队长,黎世雍的队伍在前面,他想和你会谈一下。”

“叫他来吧!我在这里等他。”彭叫驴子回答道。

过一会,一位长得五大三粗,左手掌有块大疤的汉子带着几十个穿便衣的枪兵到了面前。这位汉子便是黎世雍,他是永顺县吊井乡人,两年前就拖了队,彭叫驴子已早闻其名。

“彭队长,今日与你相会,真感荣幸!”

“彼此彼此!”彭叫驴子道,“我也早闻你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有个大买卖,想和你商议,不知你愿不愿意合伙干?”

“什么大买卖,只要我办得到的当然愿意。”

“告诉你吧!”黎世雍压低声音道,“最近凤滩那里驻有国民党海二团的几艘兵船,听说上面有好多武器弹药。我们人少了怕搞不过他们,所以想邀你去搞。”

“好,这可真是桩大买卖!”彭叫驴子立刻道,“我们就一起合作干嘛!不过话说回来,这买卖干成了,咱们怎么分成?先要讲好!”

“这好办!”黎世雍道,“只要你有本事指挥吃掉这几艘兵船,我黎世雍不要分成,以后都听你指挥,咱们就一道干到底。这回我主要是看看你的本事如何,你有能耐,我甘愿投到你部下。”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马上行动。”

彭叫驴子随即派周怀玉带几个人先行去侦探,自己随后往沅陵凤滩开去。

两天后,彭叫驴子带部队悄悄到了距凤滩 10 余公里的一个小寨隐藏住下了。此时,周怀玉带两个探子前来报告说:“彭队长,凤滩的海军已经查清,他们是国民党的江防部队,这些人都是东北佬,那里停有五艘兵船,只有一个伍连长带着百余人马看守,我看可以去袭击。”

“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触到兵船上去呢?”彭叫驴子问。

“有办法!”周怀玉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好,就这么办!”彭叫驴子听毕点头应允了。

当日下午,周怀玉选了两个兵士,装扮成送菜人的样子,挑了 3 担豆角黄瓜之类蔬菜,就朝凤滩岸边的一艘兵船上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守船的哨兵用枪拦住三人喝问。

“给你们送菜呀!”周怀玉道,“你们伍连长叫我们送来的。”

哨兵看了看那蔬菜担子,收住枪道:“送去吧!”

三个人就挑着担上了一艘兵船。周怀玉将菜挑到甲板上,就大声叫道:“伍边长,伍连长,给你送菜来了!”

那船上的伍连长听到叫声,见是三个送菜人上了船,便出来应允道:“你们把菜送到厨房里去吧!”

周怀玉认出了这伍连长,遂从怀里拔出手枪对准他道:“不准动,动就打死你!”

伍连长一下惊呆了。此时,另两个卖菜人放下担子,跑过来就把伍连长的枪下了。

“快下令让你的士兵集合投降吧!我们是彭叫驴子的部队!只要你们缴枪,保证不杀!”

伍连长此时被这三人挟持着,无法反抗,那些船上的士兵,一看伍连长被擒,一个个都惊慌失措,不敢开枪。

这时,彭叫驴子率领接应部队,在岸边突然包围了过来,并高喊道:“海二团士兵们,你们快投降吧!只要缴枪保证不杀!”

伍连长看看大势已去,只得下令士兵们放下武器,不作抵抗。

六只兵船上的士兵,随即都主动丢下武器,一个个站到了甲板上。

彭叫驴子率部登上船去,很快就将那兵船上的所有枪支弹药都搬上岸来。这一仗,不费一枪一弹,竟夺得步枪百余支,机枪十余梃,子弹三十多箱。

把枪弹都卸下后,彭叫驴子便吩咐将俘虏统统释放了。然后带着战利品又急速地向永顺境内撤去。

5.好汉乐绿林

永顺连洞乡猛岗坪。彭叫驴子部队行走在一个崇山峻岭的山谷之中。

“彭队长,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我佩服你的本事,你用兵真如神啊!”黎世雍一面走,一面夸赞着彭叫驴子。

“这不是我一个的功劳!”彭叫驴子道,“首先还是你提供的情报嘛!你才是首功。现在,你想好了没有,是不是和我合股干?”

“早想好了,我就听你的指挥!今后跟定你了。”黎世雍道,“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这好办!”彭叫驴子道,“现在我们人马多了,五六百人目标很大。我想把部队编排一下,以便分开活动,咱们先到这山里休息一下吧。”

于是,该部在猛岗坪僻静的一处山寨里住了下来。彭叫驴子连夜召集吴应侯、周怀玉、彭杰青、黄泽基、黎世雍等人开了一个会议。会上,彭叫驴子宣布将游击队改为游击指挥部,任命黄泽基为指挥部参谋主任,指挥部暂时下设 4 个大队,分别由吴应侯任第一大队长,周怀玉为第二大队长,彭杰青为第三大队长,黎世雍为第四大队长。

将部队编排完毕,彭叫驴子即要各大队分散活动,以避免被国民党部队清剿围歼。同时,给各大队约定了联络办法。各大队长遵照命令,即把部队分散活动了。

彭叫驴子自己带着一大队继续留在猛岗坪一带。第二天上午,“吴猴子”带了几个弟兄在山林里想去打点野味。几个人转了一阵,不见一点鸟兽踪迹。在一棵松树下面的草丛边,忽闻有野鸡“嘎,嘎”叫了几声。

“喂,这儿有只野鸡,放在笼子里哩!”覃麻子叫道。

众人过来一看,果见一个竹制的笼子里,关着一支大野鸡,正嘎嘎叫。

“把它提走,咱们搞回去吃得一顿。”“吴猴子”说。

“这是我放的媒子!”此时,有位穿对襟布衣扛着鸟枪的人从远处的松树背后露出头道。

“你是谁?”“吴猴子”问。

“我是这山下的人,你不要问。你们把我的媒子弄去,待会儿可要给我送来!”那人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山去。

“嘿,这家伙口气不小,他还想要我们把野鸡送回去!他到底是谁?”“吴猴子”觉得有些不摸深浅。

“别管他,咱们把野鸡弄回去再说。”覃麻子遂将野鸡媒子捉住,就和“吴猴子”等人回到了山沟旁的一户农家住地。此时,彭叫驴子正坐在门口椅子上休息,见到覃麻子捉野鸡回来便问:“你们运气好哇,一去就搞到了野鸡。”

“哪里运气,他把人家放的媒子抓来了。”“吴猴子”道,“那放媒子的人口气大,他说等会儿要我们把媒子给他送去。”

“啊,他是谁?”

“他不肯说。”

“长得什么样子?”

“一个高个子,浓黑眉毛,粗长胡子,耳朵有些大。他说就住在这山下。”

“唔,一定是潘月樵了!”彭叫驴子忙说,“这个人可有来头了,你们赶快把媒子给他送去,我随后也去请他!”

“他是什么人?值得大哥你亲自出马?”覃麻子问。

“你不知道,他和我一起当过兵,任过连长。我当兵跑回来时,他带兵上了前线去打日本,现在不知为何跑回来。你们赶快去送媒子吧,我还要请他来入伙哩,过去他与我的关系不错。”

覃麻子听了这话,遂与吴应侯一起提着野鸡媒子,向猛洞坪山脚一户人家走去。这户人家有一栋四间木房,旁边还有二间偏棚和牛栏猪舍,门前有个坪塔,一看外观,便知是户中等殷实人家。

覃麻子和吴应侯到了门前坪塔中心就叫道“潘连长,给你送媒子来了!”

潘月樵随即开门问道:“你们怎知道我叫潘连长?”

吴猴子便道:“我们彭队长与你认识!说要请你来哩!”

“嘿,怎能劳驾他,他在哪里?”

“很快就会到。喏,你看,那不是来了!”吴应侯指着远处一行人道。

潘月樵转眼一瞧,果见彭叫驴子带着几个人从田坎那边石板路上走了过来。

“老叫,你好哇!”潘月樵连忙招呼道。

“你好!你好卧龙!”彭叫驴子回道,“潘大哥,你是有名的猛岗卧龙,我一听弟兄们说你的样貌,就知道肯定是你回来了!故此专来拜访你!”

“不敢当,不敢当!”潘月樵说,“几年不见,没想到你拉了这么大一支队伍。快请进屋坐吧!”

彭叫驴子一行便进了屋里坐,潘月樵的父母忙着给大家端茶倒水。彼此客套一番后,彭叫驴子就说:“潘老兄,我只知你抗日去了,但现在不知你在何处就职?”

潘月樵便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偷偷跑回来的,正不知去往何处做事!”

“真的?你怎么会跑回来?”

“你不知道。”潘月樵叹了口气道,“我这命运注定多磨难呵!本来,我带一连人参加了湘北抗战,和日本鬼子打了几个硬战,结果,一连人搞得只剩了几个人。后来,我被送到长沙一个军校培训学习,只因买了些书刊看,被人怀疑有通共嫌疑告了密,他们要抓我,我就跑回来了,现在永顺专署还在通缉捉拿我哩!”

“啊,如此说来,你是被冤屈才跑回来。”彭叫驴子道,“官府要捉拿你,你也无法伸冤的,我看既然搞到这一步,你就干脆走我这条路,到我这支队伍上来干吧,我情愿让位,请你当指挥官,怎么样?”

“谢谢你的好意!”潘月樵道,“我已走投无路,跟你去干再好不过。但决不能占你的主位,只要你愿容纳我就行。”

“那就请你当副指挥官,你不要再推却!”彭叫驴子道,“以你的才能,比我要强多了!我真诚欢迎你来帮我把队伍拖大搞强。”

“行!我即决定跟你去干,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潘月樵道,“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宋湘灵,现在永顺县常备大队任中队长,还有一个潘邦典,在 73军军部任上尉副员。这两人都才干突出,我可以联络他们投奔到你处,你可予以重任。你要把队伍拖大,就要广揽一些人才,这样才能做成大事。”

“太好了!我就是想千方百计搞几个能干的人来帮助拖队!”彭叫驴子道,“你赶快想法去联系这两人吧!只要他们来,我一定会给予重任。”

“好吧!我就马上联系。”

潘月樵随即到内房取出纸笔,分别给宋湘灵和潘邦典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由彭叫驴子派人送了去。

当晚,彭叫驴子一行人在潘家吃过晚饭,就带着潘月樵一起回了宿营地。

过了数日,宋湘灵接信后,果然回信表示愿归附彭部。并约定于 3 天后在石堤西关帝庙相会。彭叫驴子遂于第二天率部来到石堤西,将区公所再次占领了。

第三天,宋湘灵带着五十多名县常备队的武装人员,如约来到了石堤西关帝庙,与等候在此的彭叫驴子和潘月樵相汇合了。双方寒喧相识后,彭叫驴子便对宋湘灵道:“宋队长,听潘老兄介绍,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才,我想你来了,就留在指挥部,一道搞指挥工作,你看如何!”

“到指挥部干,很好!”宋湘灵道,“我知道你们指挥部没有政治部,建议你设一个政治部怎么样,如果设的话,可以让我来干。”

“政治部是干啥的?”彭叫驴子问。

“就是做政治工作的!”宋湘灵解释道,“北伐时,各军部都设过政治部,那时算是首创。后来共产党领导的红军都搞政治部,效果证明很不错。你想想,部队这么多人,没人做思想工作怎么行,要是有了政治部,设一些政工干部,就可以专让做思想工作了。”

“这很好哇!”彭叫驴子立刻赞成道,“那就成立一个政治部,请你来当部长。”

“可以叫政治部主任。”潘月樵又插话道,“有了政治部,更可以加强队伍管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那就这么干吧!”彭叫驴子同意了。

宋湘灵这时又道:“另外,我还建议我们的队伍要打抗日的牌子,现在全国都在动员抗战,日本人都打到慈利来了。国民党的主力抽了不少到前线,湘西一带比较空虚,我们乘此机会可以把队伍搞大起来,势力大了,国民党就把我们没办法,到那时要争夺天下,就容易了。”

“嗯,你的见解很有道理。”彭叫驴子道,“我们搞队伍,当然拖得越大越好。胜者亡,败者寇嘛!现在是抗日时期,打抗战的牌子才吃得开,你这个建议也很好!我们可以研究研究,把队伍的番号改变一下。”

两人正说着,警卫员彭传宗进门报告道:“彭队长,外面有个做生意的人要见你。”

“做生意的,是谁?请他进来。”

彭传宗把来人领进了屋。只见那人戴着一顶博士帽,长得团头阔脸,个头较高,一副商家派头。

“谁是彭指挥!”那人进来就问。

“我就是。你是谁?”

“我叫贺文慈,现在改名黄善臣。是桑植县人。”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贺文慈。”彭叫驴子点头道,“你原来在贺龙手下当过红军游击队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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