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朝医院奔去。

我默默地蜷缩在车内，看着医生给那个男生的伤口做着简单的处理。

“医生，我家莫奇没事吧？”

“医生，我家莫奇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

一路上，银发男不停地在医生的耳边说话，我看着医生在他的聒噪下淡定地开展救治工作，不由得对那个男生的安危燃起了一丝希望。

拥有这么强大的气场的医生，医术应该也不错吧。

“医生，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没得到医生的回答，银发男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着急地站起来，却忘了此刻他正在车上，还没站直，脑袋便重重地撞到了车顶。

全车人抬起头，在他的痛呼声中呆呆地看着被撞得变形的车顶。

天啊，好恐怖！这是什么人啊，脑袋怎么比车顶还结实？

我眨了眨眼睛，往车子的角落挪去。

“阿红——”

就在大家都震惊地张大嘴巴望着那个恐怖的银发男时，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吃惊地转过头，看向眼前的担架，只见担架上的那个男生正虚弱地挥动着左手，喃喃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啊，你醒了！”

我激动地站起来，下一秒，我的脑袋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车厢壁。在场的医生和护士下意识地将视线从银发男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然后转移到被我撞到的车厢壁上。见到车厢壁完好无损，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凑近担架上的男生。只见那个男生依旧双眼紧闭，但是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虚弱地喊着朋友的名字。

“呜呜呜，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你没有死！”

“死”字刚出口，银发男的欢呼声便彻底将我的声音掩盖住。

“莫奇，你活过来了！哈哈哈，太好了，你没死，你活过来了。”银发男一边说，一边大力地抱着他，激动地摇晃起来。

“住手，你这个笨蛋！”旁边的医生看到他的动作，赶紧过来阻止，“谁说被电动车那么撞一下就会死啊？他如果会死，也是被你摇死的。”

“阿红，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救护车上？”那个漂亮的男生躺在担架上，眼睛似乎被血糊住了，没有睁开。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变成米粒大小，这样，那个无辜的美男就看不到我这个罪人了。

“还不是那个人类，她把你撞晕了。你一直没醒过来，我怕你出事才叫了救护车。”银发男解释道，“不过你放心，那丫头已经被我拉上车了，要杀要剐，你都可以很方便地下手。”

那个男生听完，没有回答银发男，车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沉默中，我的右眼皮再次不安地狂跳起来。

“阿红，你说撞我的那个丫头就在车上？”那个男生的眉头微微皱起，又舒展开来，然后轻声问道。

“对啊，就在这边。”银发男手一伸，将我拉到了担架旁，“她现在就在你旁边，莫奇，就算你的眼睛睁不开也没事，我替你看着她！”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我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越跳越快了。

“阿红，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许久，那个叫“莫奇”的男生再次开口，他此刻的表情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一般，十分凄凉。

身体不能动……难不成我把他撞得半身不遂了吗？

轰隆隆……

这个想法仿佛晴天霹雳。

听到他的话，我原本因为他苏醒过来而变得欣喜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呜呜呜……撞残一个有大好前途的贵族，上国际法庭的话，得判多久的刑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黑暗，呜呜呜……百草、千草，如果姐姐真的要去坐牢，你们两个可怎么办啊？

“莫奇，你是说你变成植物人了吗？不要啊！你变成植物人的话，岂不是更难找到女朋友了？呜呜呜……”银发男听到好友的话，似乎无比悲伤绝望。

“阿红，怎么办？我连起身都做不到了，你说我会不会永远都动不了了啊？啊啊啊……我还没有谈过一场完整的恋爱，怎么可以变成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啊？”

那个叫“莫奇”的西洋美男也是一副悲痛无比的样子，仿佛他的人生已经暗淡无光了。

呃，等等，好像有点儿不对，为什么这个人在担心自己会终身残疾的同时，还为没有好好谈过恋爱而悲伤呢？

这是什么逻辑？

我还没有想明白，正想抬起手敲敲脑袋，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一点儿，谁知道刚举起手，手肘便碰到了身后的氧气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顿时，原本被沉重悲凉的气氛感染的众人都纷纷转过头看向我。

我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喂，坏丫头，我的朋友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嘲笑他！你有没有良心啊？不过……等一下！咦？你是女生？哈哈哈，你是女生，对吧？”银发男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像翻书一样变得飞快，从生气到鄙视、愤怒，再到惊喜。

“我？是……是啊！”

被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家伙质疑性别，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但不管是什么心情，总不能因此否定自己的性别吧。

“太好了！”我的话音刚落，那家伙就兴奋地把我拉到莫奇的面前，“莫奇，你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什么？

我看了看这家伙，又看了看躺在担架上始终闭着双眼的男生。

“虽然这丫头长得马马虎虎，但是你都要成残疾人了，也不能那么挑啊，对不对？你就勉强接受吧，再怎么样，总比没有女朋友强吧！”银发男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可恶。

什么叫“不能那么挑”“勉强接受”和“总比没有女朋友强”啊？

喂喂喂，我是当事人，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真的吗？阿红，我真的可以这样吗？可是……”莫奇一听到好友的建议，就激动地从担架上坐起来，紧闭着双眼，摸索一阵后，双手停在我的面前，“这位同学，你不嫌弃我可能成为残疾人，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莫奇将脸正对着我，我看到他浅棕色的头发上还有红色的血迹，对比他白瓷般的皮肤，有些触目惊心。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愧疚之情，而且这家伙此刻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和忐忑，让我觉得，我的拒绝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是他们的建议荒唐到我根本不可能答应。

“我……”

明明是很荒唐可笑的事情，我应该大声说“当然不”，可是车内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保持安静，静得只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和这个陌生的男生四目……不，只是脸和脸相对。从相遇那刻开始，他的双眼始终紧闭着，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这一刻，在如此荒诞的场景中，他的脸上竟然有着很不相符的认真和紧张，他甚至都没看过我一眼。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很快我便摇着头将它赶走了。拜托，我又没打算接受这个荒诞的提议，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看我呢？

“拜托，她当然不会嫌弃你了！”我还没有回答，银发男就心急地插话道，“坏丫头本来就应该对你负责啊！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残废啊！”

呃……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在字面上我的确找不出错误。

“我，我不，不行……”

我的话说到一半，只听到“啪”的一声，银发男将车上的一个空座位徒手打断了，然后拿着其中一部分，对我笑得好不热情。

我立刻打了个寒战。

“好吧，我，我……如果你真的成为残疾人的话……我……”

“你答应了？太好了，我有女朋友了！”莫奇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下一秒，所有人抬起头，视线全部集中在他笔直的双腿上。

这家伙刚刚似乎说过他不能起身了。

“那个，你……”

如果答应那个提议的前提不存在了，那么那个提议自然也不算数了吧。我欣喜地看着他的双腿，连拥抱它们的冲动都有了。

恢复得多及时啊！多可爱的一双腿啊！

“那个……”

莫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紧接着，他整个人朝我直直地倒过来。

“砰”的一声，他的脑袋重重地撞在我的脑袋上，整个人倒在我的身上。我一时重心不稳倒下去，救护车内顿时乱作一团。

等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切终于恢复平静后，我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晕倒在担架上的男生。

这个家伙怎么突然站起来，又突然晕倒了？

不过，既然我没有把这家伙撞残，那么……

我满怀希冀地看向银发男。

那么我自然也不用答应做莫奇的女朋友这种荒诞的提议了吧？

“你，你看着我干吗？”银发男的脸涨得通红，说话好像也有点儿结巴，但是一接触到我的目光，他立刻绷紧脸，瞪大眼睛，大声说道，“那，那个……你没看到你再次害得我家莫奇晕倒了吗？如果他的伤势恶化的话，你就做好一辈子当他女朋友的心理准备吧！”说完，银发男咬了咬嘴唇，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呆呆地看着他，见过霸道的，但是没有霸道成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