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包工

故宫博物院有一座乾清宫，据说以前是皇帝住的地方，由明至清，起码有一打皇帝在这儿睡过觉，批阅过奏章，接见过大臣，有时候，这儿甚至还要停放皇帝的尸体，所以从功能上讲，它相当于皇帝的卧室、书房、会客厅兼太平间。因为它这么重要，所以被盖成九间宽、五间深、二十米高、红墙黄屋顶，很高大很宏伟的样子。

万历年间，这座乾清宫的某一扇窗户坏了——史书上没说具体哪里坏了，也许是螺丝生了锈，也许是框架变了形，也许是皇帝跟皇后打架，一头把窗纱撞了个窟窿，总之是坏了。坏了就要修，几位负责日常维修工作的太监先造预算，得出的结论是：大概需要五千两银子。这个预算报到工部，工部的官员吓了一跳，修个窗户而已，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太监们反驳道：“你们嫌多，我们还觉得不够呢！”

修一扇窗户究竟要花多少钱，现在可没法估计，因为我们不清楚那扇窗户是什么构造，究竟用什么材料。如果窗框用纯金，窗格用纯银，窗棂上镶嵌翡翠、玛瑙、夜明珠，说不定就得五千两银子；如果只是雕工花哨些，材料只用杨木、柳木之类，甭说五千两，五两银子也绰绰有余。

当时工部的官员还是比较了解情况的，据他们估计，修这么一扇窗户，连五十两都花不完，太监们多报少花，已成惯例，不管经手什么工程，都要捞一把，所以“天家营建，比民间加数百倍”（《万历野获编》卷十九《京师营造》）。换成大白话就是说，同一项工程，如果甲方是私人，一万块钱就能搞定，如果甲方是国家，几百万也搞不定。

还有个例子是在清朝。溥仪刚即位的时候，年龄还小，在紫禁城走路老摔跤，隆裕太后看了心疼，让人把地面平整一下。这项工程由一位叫王子元的太监负责，他大笔一挥，把预算造到一百六十万两，实际花在工程上的只有六十万两，约一百万两银子被他私吞了。（参见《清稗类钞》第一册《王子元中饱》）

当时朝廷有工部，宫廷有营造库，两个机关都有权对这项工程进行审计，王太监的动作搞这么大，他们不至于查不出来。但是我想，王子元贪污的那一百万两银子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要分给工部和营造司的，这笔钱足以保证在审计环节上不出问题。同样道理，在明朝那个修窗户的小工程里面，工部之所以说预算有问题，想必也是因为太监们还没打点到，只要能够利益均分，相信工部官员们会很爽快地在预算上盖章。这可不是官员素质高不高的问题，一般来说，只要腐败起来没有风险，就会有大批的官员跟太监合作起来搞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