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秦帝国的崛起

本书选取的《尚书》内容，是传世《尚书》的最后一篇《秦誓》。

说到秦国，大家都不会陌生，所有人都知道秦始皇统一了中国，李白有两句诗叫“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我们一提到秦帝国，第一个直观的印象肯定是很雄健，很有力量，金戈铁马的感觉。当代的影视作品涉及战国题材的时候，秦国也总是以一种强大、整肃的形象出现。这种印象不能说不对，到了战国晚期，秦国确实在各个方面都已经处于领先地位，影视作品和我们多数人印象中的秦国，主要是秦国在这个时期的形象。但是我们可能会忽略这样一个历史事实，那就是秦国在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在多数的时间里并不是第一流的大国，而是一个相当边缘的小国家。

周王朝是一个分封制的国家，所谓分封制就是周天子把土地分成一块一块的，分给自己的族人和功臣。把土地分给他们的同时给一个封号，表示他们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这就是我们熟知的诸侯和诸侯国。周天子和诸侯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后来郡县制建立之后帝王和地方官员的那种金字塔式的上下级关系，通俗地说，是大哥和小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大哥和兄弟们分了家，名义上兄弟们都要尊重大哥，诸侯都要向周天子进贡、朝见，但是分给兄弟们的土地、家产实际上就是别人家的了，你就算是大哥也不再拥有支配权。所以周王朝从建立到最后覆灭，虽然看上去有接近八百年，但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而是一个天子之邦和大量诸侯国并立的局面。

武王伐纣成功，周王朝建立之后，周天子大量分封诸侯，这些受封诸侯多数是周天子的家人，还有在伐纣战争中的功臣。比如说姜太公，真正的名字叫吕尚，被封在齐；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被封在鲁；周武王的儿子唐叔虞被封在晋；等等。

我们要注意，在周朝建立之初，一开始是没有秦国的。秦人的祖先既不是周天子的同族，又没有在伐纣战争中立过什么功劳，最初只是在周王朝负责养马的工作，身份是比较低贱的。后来因为他们善于养马，周孝王在西面划了一块地给他们。封地给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主要是让他们去防御西面的少数民族犬戎。秦人得到的封地不仅土地相对贫瘠，还暴露在异族入侵的前沿，地缘条件非常险恶。像吕尚、周公旦、唐叔虞这些和周天子关系非常密切的诸侯，所分封到的土地都是地理条件非常好的地方，如齐国靠海、盐铁发达，晋国土地肥沃、幅员广阔，这些好的封地是封给诸侯和他们的子孙去享福的。而秦国完全不一样，秦人不是周天子大哥的亲兄弟，根本轮不到他们享福。

其他的诸侯国一开始根本看不上秦国，诸侯国之间开会的时候都不通知秦国。他们普遍认为秦国人地位卑贱，加之长期和少数民族杂居，不懂周文明的礼节，是西边的野蛮人。这种状况，就好像一群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子弟联合鄙视一个蓬头垢面的贫寒子弟，而这个暂时为他们卖命的贫寒子弟日后所爆发的巨大能量是当时绝对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的。

孟子说过一句大家熟知的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艰苦的自然环境和残酷的政治地缘并没有把秦人逼上绝路，正相反，秦人在恶劣的环境中奋发图强，逐渐站稳脚跟，并且不断积极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增强自己的政治实力。秦国早期的君主，像秦仲、秦庄公、秦襄公、秦文公、秦宣公……都非常有进取心，一代一代兢兢业业、从无到有地艰苦经营着秦国。他们在后世的名声不如秦穆公和秦始皇那么大，但是他们对秦国发展的贡献却一点也不亚于秦穆公和秦始皇，是秦国走向伟大的奠基人。秦国是在许多代人精诚努力经营下崛起的大国。我们不能仅仅知道秦国最终横扫六合的气魄，还应该记住秦国从卑微走向强大的整个艰苦的过程。

《尚书·秦誓》是秦国的一位重要君主秦穆公在一次重要战争结束之后面对秦军将士发表的演讲。这次演讲比较特殊，首先，它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发表的，这和《尚书》中其他的“誓”辞不同，像《甘誓》《汤誓》《牧誓》这些都是战前的动员讲话。其次，《尚书》中其他“誓”辞主要内容多为义正词严地列数战争对手的过失，表明自己发动战争的正当性，而这一篇《秦誓》虽然是发表在秦军的一场大胜仗之后，但“誓”辞的主体内容是以自我批评和自我追悔为主。

秦穆公是秦国发展史上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我们前面提到，秦国在许多代君主的辛苦经营之下逐渐扩大领地和提高政治地位，这种进步是累积型的，一直累积到秦穆公的时代，秦国才正式成为一个可以和中原传统强国相匹敌的大国，秦穆公也因此被后人称为“春秋五伯（霸）”之一。秦穆公是秦国历史上非常有作为的一位君主，非常重视广纳贤才。在关于他的历史记载中，有很多和礼贤下士相关的内容，比较著名的有“九方皋相马” “羊皮换贤” “亡其骏马”等。其中“羊皮换贤”最为著名，大概是说有一位虞国的贤人叫百里奚，虞国被晋国灭掉之后，百里奚在逃难中沦为了楚国的奴隶。秦穆公为了得到百里奚的辅佐，假意派人到楚国去告诉楚王百里奚是秦国逃亡的罪犯，用五张羊皮把他换了回来，厚礼相待。于是百里奚成为秦穆公重要的辅弼之臣，并为他介绍了另一位贤人蹇叔出仕，是为秦穆公的左膀右臂，为秦国的发展壮大立下了卓著的功勋。秦穆公不仅广纳贤才，而且自己身先士卒、锐意进取。在他的辛苦经营之下，秦国辟地千里，称霸西戎，卓然崛起为一代大国，非常了不起。那么是不是说秦穆公的一生就如此光辉闪耀，从来没有犯过错误呢？答案是否定的。秦穆公曾经因为一次重大的失误，让秦国将士遭受了不应该遭受的重大损失，这就是著名的秦晋崤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