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序
李明官
大道至简。庄子认为道在稊稗瓦甓,阐释的是道之无处不在。观照文学,亦当如是。阳春白雪,春风大雅固然令人起敬;下里巴人,一域之谣同样不可或缺。唯其如此,文学的多元化才得以彰显,文学的天宇,方能河汉耿耿,群星熠熠。
戴南古镇,作为兴化东南部的一颗耀眼明珠,更多的是以经济为标杆,它的文史意义依然如蒙尘之珠,初掘之璞,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尚未得到拭擦打磨。好在护国寺的暮鼓晨钟,茅山号子的宛转悠扬,蒋庄良渚文化遗址的浩博邃远,让这片神奇的土地根源立现,传承之脉,宏实充沛。
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戴南便有了一本铅字排版的文学期刊《泥土香》,一群文学青年聚拢于此,胸中气象,笔底波澜尽诉于一页页稿纸,状写彼时风云际会。时光之辇疾驰,而今,又一批文学爱好者簇积“阿紫文学沙龙”麾下,放言直抒,姿态万千。这个平台的搭建,不仅唤起了人们对乡愁的记忆,而且从精神层面为广大作者提供了一个直抒胸臆的平台。这个乡愁,是个人的,也是地域的;是当下的,更是时代的。
所谓地域性,即指一方水土的风俗人情,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以自己的切身感受来展示地域文化的独特魅力,从而达到让人心驰神往的效果。究其滥觞,《诗经》中的十五国风:邶、卫、郑、齐、陈、豳等,皆为一域之谣。就近而论,沈从文的湘西,孙芸斋的白洋淀,赵树理的山西农村,贾平凹的商州,冯骥才的津门,乃至汪曾祺的里下河莫不如是。
“重湖叠獻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是柳三变《望海潮》中的句子,这种对西湖美景浓墨重彩的铺排,竟然令金主完颜亮顿起挥鞭江南之意,可见,地域文化的诱惑力是多么巨大。
或问,一座普通的平台,何以承载地域文化?这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发问,更兼思想和精神上的考量。实则,《太阳花》的内涵是极其丰厚的,它土生土长于圩南一带,存活在老百姓的烟火日常里。这本书的最大特色,当是雅俗共赏。好的文字不是苏绣,不是锦上添花的繁绮,也不是百年老宅里的木器,于时光的黯淡中透出陈腐。譬如《太阳花》,它的文字是原生态的,自出机杼,温暖亲切。即便是修饰,亦非刻意,只是恰到好处地连缀着,积极活泼,充满生机。这些朴茂的文字,充溢着劳作者本质的汗味,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情。庸常琐碎,甚而有一点点俗,但它是活生生的,是有棱角的,有个性的。
文无定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述方式,铁板琵琶,大江东去是一种写法;黄莺婉转,斜依熏笼也是一种写法。环肥可写,燕瘦可写;白马秋风可写,杏花春雨亦可写。较之《太阳花》,同样可圈可点。
书名《太阳花》,取于沈培林的同名散文,其代表性自不待言。这一书名的妥帖,更在于它的喻指:“春夏之际,她悄悄地发芽、蓬勃地生长,在你没留意间突然含苞开放,一片灿烂。”虽是状写伶仃花草,征之“阿紫文学沙龙”现象,如出一辙。
全书分为十个小辑:草木含情、且听风吟、岁月无声、心香一瓣、凡人逸事、生活浪花、往事如烟、人间万象、书海泛舟、四季行吟。对当下的书写,林林总总。备述市井人生有之;描摹雅趣美食有之;慨叹既往,记述民生有之。所选文章,贴近生活、关注当下,与时代同呼吸,与社会共发展,正因如此,这本书更像是一部生动的地方史。
《太阳花》定位于大众写作、在场叙事。其作者囊括五湖四海的戴南人,兼及其他。专家学者、务工人员,兼容并蓄,包罗万象。举凡各行各业,无论何种身份,皆可入选。如果华干林等本邑专家的佳构,为这本书增添了厚重的砝码,那么,王玉兰、常玫瑰、夏所珍、华九红、张三凤这些作为生力军的本土作者,无疑,是这本书的脊梁,他们用心血和真情,支撑起了这本书。尽管他们的文字尚显稚拙,却如熹微中的露珠,颤荡于草尖,别有一种清芬。
在庸常而杂乱的现实生活中,保持一颗平常之心已属不易,而拥有一颗玲珑之心,诗意地化解日常的荒芜,尤为难得。确然,文章之美,固在大气。不一定是宏大叙事,即便平常的柴米油盐,自己心动了,哪怕只是微弦轻触,有所感悟,方可形成文字的感染力,进而感动别人。如此,则文章经由物象描摹,臻至一种精神气息的漫溢,济世之道,生存之义皆备,显示出壮阔的人生意蕴。如周丽华的《苦楝树》,以物象之树,状人生之艰;施兆祥的《串场河,母亲河》,满怀深情地怀想一条地标式河流的情状;丁桂兴的《春犁渐远》、陈凤如的《庄稼》,用最简洁的语言阐释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
讲述凡人琐事,乃《太阳花》又一特色。唯其低姿态,方能引起共鸣。如周春根的《“六县长”》、王春芳的《舅爷爷》、费桂兰的《惹祸精哥哥》状写平凡人的日常,颇多情趣。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正是这些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平凡的生活,让尘世的烟火小温,令人怦然心动。
是为序。
2021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