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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留下了多少首诗

梦雨轩随笔(凤凰枝文丛) 作者:曹旭


陶渊明留下了多少首诗

回答有一百二十七首、一百二十六首、一百二十五首等不同。我确定的是一百二十四首。

为什么是一百二十四首呢?因为剔除了假冒的、不完整的、有疑问和已经证明不是陶渊明写的,就是一百二十四首。以下说一说根据:

一、《归园田居》六首

陶渊明有《归园田居》五首,但错误的版本说成是《归园田居》六首,就像陶渊明有五只手指,现在竟错误地说成他有六只手指。第六只手指是从哪里来的呢?

梁江淹拟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种苗在东皋,苗生满阡陌。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日暮巾柴车,路暗光已夕。归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问君亦何为,百年会有役。但愿桑麻成,蚕月得纺绩。素心正如此,开径望三益。

因为拟得很像,所以乱真,掺入《陶渊明集》,成了《归园田居》的“第六只手指”。问题是到了宋代,这只手指竟然骗过了苏东坡的眼睛。苏东坡拟《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并举“日暮”以下四句赞扬说:“渊明诗初看若散缓,熟看有奇句。”(惠洪《冷斋夜话》)

其实,萧统《文选·江淹拟古三十首》就收有江淹这首诗。苏东坡注意过萧统《文选》所收旧题苏武李陵诗。苏轼不太满意《文选》的编选,也不太满意萧统的眼光,读苏武《诗四首》时,发现“俯观江汉流”一句说:苏武、李陵在长安送别,送别诗里怎么会有“江汉”的句子?他在《答刘沔都曹书》中说:“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等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序,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他的《题文选》说:“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卑弱,《文选引》(苏轼祖父讳‘序’,故苏轼改‘序’为‘引’),斯可见矣。如李陵、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去。”

苏轼对萧统《文选》很熟悉,难道宋本《文选》未收江淹此诗耶?宋代严羽《沧浪诗话》就说:“此篇甚佳。然其体制、气象与渊明不类。得非太白逸诗,后人谩取以入集耶?”

二、《问来使》不是陶渊明写的

同在《陶渊明集》卷二,还有一首《问来使》诗:

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窗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四引宋朝人蔡绦《西清诗话》说,此诗“独南唐与晁文元二本有之”,其他版本的陶集中皆不载。不知怎么也掺入《陶渊明集》。这是传抄本不可靠的地方。后严羽以及今人曹道衡、沈玉成皆以为是伪作,此不展开。故也应该剔除出去。

三、《四时诗》是顾恺之写的

还有一首已经证明不是陶渊明写的《四时诗》:

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一作寒)松 。

几种宋本《陶渊明集》卷三末均载有此诗。题为“四时一首”,题下有小注:“此顾恺之《伸情诗》,《类文》有全篇。然顾诗首尾不类,独此警绝。”此诗题下小注,不知何人所为;“伸”,一作“神”。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卷三此诗“考辨”说:“亦只可聊备一说,未必可信。兹据各宋本,仍存此诗于卷三末。至于是否渊明所作,姑存疑。”南北宋之交,就有纠正宋本《陶渊明集》收入此诗的,如15070.jpg《许彦周诗话》说:“此诗乃顾长康诗,误入彭泽集。”

初唐欧阳询的《艺文类聚》,是唐高祖李渊下令编修的类书,是唐代最早的国家级大型类书。其中载此诗为顾恺之的《神情诗》,反映了隋唐之际此诗的作者情况。题下有小注说的“然顾诗首尾不类,独此警绝”,是因为《艺文类聚》是用“摘引”的方法编撰的,这是“摘引”了顾恺之的诗造成的阅读感觉,全诗如何,已不得而知。

顾恺之的这首诗被初唐编进《艺文类聚》,是因为此诗在当时就很著名;早在齐梁时期就播之人口,故钟嵘《诗品》就曾经品评。

钟嵘《诗品》置陶渊明于中品。在中品“陶渊明条”前,有五人同条的,五人中,一人就是比陶渊明大近二十岁的同时代人“晋常侍顾恺之”。钟嵘对他的评价是“(顾)长康能以二韵答四时之美”。二韵,四句诗为二韵,此即指顾恺之《神情诗》。四时,指春、夏、秋、冬四季。此谓顾恺之(长康)能以二韵诗表现四季之美(详见拙《诗品集注》)。

顾恺之是晋代的大画家,此诗并列四季景色,乃是四幅画屏,与陶渊明诗描写不类。而从钟嵘《诗品》说“四时之美”,我猜想,说不定当时的诗题,也有称“四时诗”的。总之,此诗在齐梁时代就被认为是顾恺之所作,不是陶渊明的作品。

四、基本上是托名合成的《联句》

联句是古代作诗的一种方式,指一首诗由两人或多人共同写作,每人一句或数句,依次而下,联结成一篇。相传汉武帝《柏梁台诗》(后人多疑为伪托)是最早的联句诗。

传世陶集诸本所录陶渊明《联句》:

鸿雁乘风飞,去去当何极?念彼穷居上,如何不叹息!(渊明)虽欲腾九万,扶摇竞何力?远招王子乔,云驾庶可饬。(愔之)顾侣正徘徊,离离翔天侧。霜露岂不切?务从忘爱翼。(循之)高柯擢条干,远眺同天色。思绝庆未看,徒使生迷惑。(渊明)

此联句为陶渊明与愔之、循之同作,内容为咏雁。愔之、循之姓名、事迹无考,且署名为渊明诗句者,与渊明之他诗不类,多人合成,真伪存疑,假冒的可能性极大。

以上四诗,各版本算法不同,有的放入,有的剔除,结果就出现了一百二十七首、一百二十六首、一百二十五首等不同。若去伪存真,去芜存菁,真正陶渊明的诗歌,应该是一百二十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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