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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破光 作者:言夕朝 著


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严勤匆匆出门,赶至面摊不待面主吩咐便忙活起来。先收了食客用过的碗筷,将剩下的汤水倒去,再放入一个大盆中,向内倒水,手甫一伸进去便是一阵冰冷,两手受冷水一激,不禁收成一团,不大放得开,手上的动作可不大灵便了。就听摊主在旁说道:“小严,加些热水洗,”说着便从火上的热锅里舀了两勺沸水倒入盆中。“用热水洗不单是身体受用些,那碗筷上的油污更易清掉。”严勤先将碗筷匆匆涮了一把,再放入另一盆中细细擦洗,之后才把筷收拢,碗撂成一摞。摊主正忙着下面取面,瞅见严勤忙说道:“把碗上的水擦去,天冷会冰成一块的,取着不便。”说着把脸朝向一旁,一扬下巴,一努嘴,“用那块布擦。”严勤又忙忙的将碗擦拭了一遍,便又去捡拾用过的碗筷。随着早起的人陆续出门,来吃面的人越来越多,不住有人催促快些上面。严勤忙得片刻不得停歇,摊主还在一旁吩咐:“盆里的水洗过几次后要倒掉重新换过。”待到客人渐散了,摊主把严勤叫到身旁说:“严小子,水用完了,我走不开,你去提些水来。就在旁边巷子里有口井,你拿了这桶去,怕你提不动,取半桶就好,等这几人吃过了,就没甚么人了,早上的事就完了。”严勤快步跑至井口,还是装了一整桶水,试着拿了拿,勉强拎了起来,要走道却是一步也难,无奈只好又把水倒了回去,拎着半桶水晃晃悠悠地去了。待到诸事已毕,摊主便拿了六个铜钱给严勤。严勤离去时,看看时候还早,便去了书屋,看一阵书,再向老者请教一回,看快到晌午了,便赶去另一家面铺。依旧是拾掇碗筷,所做的活大体相同,挨到客人都去了,方才收拾妥当回馆里去。

耽搁了半日,用来练功的时间可不多了,以后也是如此,剩下的时间要抓紧。想及此,拿了刀行去练功场。一套《开山掌法》从头打倒尾已是纯熟无比,再反过来,从后朝前打,还是有些艰涩,加上身体的调整,总不顺畅。便耐着性子一遍一遍打磨,打得累了,拳脚上的力道弱了,掌法却顺畅起来。严勤收了架势歇息一阵。若要打出力道,先要蓄劲,这就慢了,打出之后自身的调整也慢;若要出手快,闪身、力道自不会强。力道强自是紧要,速度快当是同样紧要,究竟何者为重,该是对敌争斗之时才有选取。我所习练的不过是要纯熟,随手便能使出,要能出招,出招的力道、速度都把握得住,收发由心。想了片刻,又拿起刀来使起《南山刀法》,但见空阔的场地上,只他一人在来回地挥舞。

及至晚间,严勤又感受了一番体内的内气,便即上床,回想今日做工之事。想不到简简单单一个洗碗筷,竟也弄得人手忙脚乱,片刻不得闲,劳累之感不在习武之下,而其紧张之处,倒是还在习武之上。凝思一阵,又盘算起明日的做活来,寻思着怎样能够做得更快,还有要用的水,也应提前备好,省得到时还要去提,耽误工夫。

次日严勤更早出门,赶到面摊,看了看水缸,便拿过桶说道:“掌柜的,我先将水加满。”说着便去了。费力将水取回,摊主说:“你还小,提水吃力,不用你弄,那些水够用啦。”严勤笑道:“我是武馆弟子,打熬力气也是我的功课,我会思量自身的力气,决不逞强,不会有事的。”

如此过了几日,摊主说道:“明日就是除夕,不用过来了,过年休息几日,初五过后再来罢。”忙过半日,严勤往馆里行去,走过一条巷子,心里正盘算,过年这几日该如何打发,就听有人说道:“小弟这是赶回去吃饭呢。”便见三个少年,并排横在巷中,拦住自己的去路。打眼一瞧,只当是馆里一同习武的弟子,可又记不得见过这几人,正自疑惑,那少年又说道:“我们哥儿几个,打晨起便饿着肚子,现下又到午饭时间,小弟借出几个钱,让我等买几个馒头填填肚子罢。”无亲无故的借甚么钱来,叫花子也没有这样要的,想抢不成。想到这里明白过来,这几个怕是痞子揩油了。听同习武的弟子说过这样的事,不料竟让自己碰到了,心中却是一突。那少年看在眼里不由一乐,这个小子怕是唬住了,便再加一把,“再拿些钱来给哥儿几个买炮仗耍耍,没钱便回去拿,明日还在这里交钱,要是不来,哪日再被我们碰上,你便试试看。现在先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快些。”

严勤此时心里却是乱成一团,给不给钱,动不动手,两个念头不住闪过,如今无所依靠,只有自身顾自身,要紧的还是动不动手,若不动手,要么给钱,要么转身就跑,只怕日后还是不得安宁;若是动手,打得过固然是好,打不过,钱还是要被拿去,我只一人,对方三人,多半又打不过。且不论结果,若打斗时为拳脚所伤,我孤身一人,日子就难捱了,似乎还是不该动手为好,我只是怕事,不是怕人。想到怕字,却又记起前日老者的话:学功夫起初打的就是力气和胆气。这力气可以锻炼,这胆气从何而来,若不是天生,岂不就是打出来么,眼下正是机会。一旦寻到动手的由头,便又回过头去想,现下如我这般境地,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又有甚么得失可以计较;我既有心向武,不怕早晚的辛苦,但因怕事而任人对自己不利,却是为何?既是习武之人,平日里挨上个三拳两脚也算正常,哪有不挨打的道理,且去放手一搏,正在眼前。念头一旦通达,便打定了主意,心中去了慌乱。

那为首少年见严勤僵在那里也不言语,只道是傻住了,便说:“非得教小爷自己来取么。”边说边往严勤身上摸去。

严勤到底是没有与人争斗过,对方不曾先动手,竟也狠不下心来先动手,见对方伸手来取钱,便索性自行掏出身上十二枚铜钱,竖成一摞,放在身后,转过身来,对着三人说道:“打过我,钱拿去。”

那少年本见着严勤自行拿出钱,只道是交出来服软,哪曾想接下开又听到这么一句,倒是一时间怔住了,还没见过这样的愣种,喊一声“小子找打”,拳头便抡了出去。严勤见此,也是两眼大睁,两拳一紧迎了上去,却是打定主意,只向这为首少年招呼,另二人且不顾了。

一片混战,严勤自是挨了不少拳脚,已浑然不顾了,全付心思都放在对面少年身上。几个照面下,只觉出不过是出手狠一些而已,对此是早有经历的。此时也无需闪避,只要拼着挨上无关紧要的一下,便能趁机攒足力气给对手一记狠的。那少年果然脸上中了一记,且退了两步,严勤抓住不放逼了上去,对手已顾不上出手,只得阻挡。严勤至此方使出学过的掌法,甚至还有余力对另二人的拳脚抵挡一番。那为首少年已没了狠气,不住退避。严勤越打越顺,对手不知挨了几下拳脚。正自扭打不清,却见一人撇了出去,抓起地上的铜钱,跑开去,还一同喊道:“钱拿到了,快些去罢。”另二人见此,不再纠缠,抽身跟了出去。倒是严勤在后紧追不舍,那三人头也不回只管逃去。严勤直追出甚远,喘息有些不顺才收住脚,喊道:“明日再来呀。”三人哪里还能答话,远远地跑没了。虽然损失了一日的工钱,严勤从未如此畅快过。回去的路上,竟想起了镇上的马三,这厮也爱招惹自己,不过与城里的无赖一比,马三的作为倒显得有些傻气了,想到此,严勤禁不住笑了出来。

回到馆里将息下来,才觉身上脸上有几处作痛,正是方才留下的,只是伸手揉了揉,便又去练功。经此一事,倒让严勤对招式有了一番见地。管用的招式,只一招便可制敌;不管用的,使个十招八招徒费力气。师傅和大师兄教的招式定是编排好的,这样最易习练,整套功夫施展下来顺畅无碍,便于牢记掌握,说到运用还远不能够。我之前认识到这点,便乱了顺序将招式逆打,本意虽好,但还是定了次序,有些牵强。现今倒不如也弃了,想到甚么便打甚么,那才是真正的精通罢。然而知易行难,打出一招后,接下来该打哪招,倒是让人颇费周章。没了对手,目的便不明确,或想到很多招式,或一式也想不起,无从起手。大师兄就曾说过,修习就是将教过的功夫打一千遍一万遍。那话中含的意思———该用哪招时,想用哪招时,顺手就能打出。道理自是不错,可严勤经过这长时间的习武,早便明白:出手的招式,没有能像练习中的那样可以顺当打出的,总得有些调整,主要是出手前自身的调整,有时甚或是招式本身有所调整。既如此,还不如早些适应这种变化。故此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修炼,又用上了自己的老法子,闭目静思,在头脑中先定下一种出招顺序,演练一遍,再缓缓动作打一遍,再打快一些,直到顺畅;便再换一种次序出招,再打熟练,依次而为。并提醒自己:要熟悉的并非是出招的顺序,而是身体是如何配合出招的。晚间临睡时,又揉了揉身上的痛处,默想自身虽无所依靠,可也是习武之人,今日之事便为明日立了榜样,感受着身上的痛,脱口一喏:“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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