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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散文 作者:俞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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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先生是我国“五四”以来的著名诗人、散文家、红学家、古典诗词曲研究专家。他生于1900年1月8日,农历己亥年腊月初八,卒于1990年10月15日,农历庚午年八月廿七日,在坎坷中度过了91个春秋。他是一位有着卓越学术贡献的爱国知识分子,是20世纪的著名文学家。

俞平伯,名铭衡,字平伯,别名古槐居士。祖籍浙江德清,出生于苏州曲园乐知堂,并在曾祖父俞樾曲园身边度过了童年。他出身于世代书香之家,高祖父俞鸿渐是清代举人、诗人;曾祖父俞樾是清代经学大师;父亲俞陛云是晚清探花、翰林院编修,诗词均佳。俞平伯继承家学,知识渊博,兴趣广泛,又能够与时俱进,在新文学创作与古典文学研究方面成绩卓著。

在俞平伯先生诞辰122周年之际,能够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现当代名家散文典藏”丛书编选《俞平伯散文》,深感荣幸。

《俞平伯散文》收入作品80篇,按照内容分为:游踪履迹、缅怀良友、纪事感怀、札记随笔、序与跋(一)、序与跋(二)以及独抒己见七个部分。每部分均按写作或发表时间排序,其中也有两个例外。其一,在“序与跋”(二)的部分,俞先生在1981年,经钱锺书先生介绍,为德国鲁尔大学教授马汉茂博士作了《德译本〈浮生六记〉序》,此文与1924年所作《重刊〈浮生六记〉序》,内容上有关联,为便于阅读,将其编排在了一起。其二,在“独抒己见”部分,选了三篇与《长恨歌》有关的文章,即1927年的《〈长恨歌〉及〈长恨歌传〉的传疑》,1930年的《从王渔洋讲到杨贵妃的墓》以及1981年的《关于〈长恨歌〉的通信——致周煦良》,为让读者充分感受前辈学者做学问的执着与坚守,遂将三文排在了一起。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俞平伯先生先后结集出版了《剑鞘》(与叶圣陶合集)、《杂拌儿》《杂拌儿之二》《燕知草》《古槐梦遇》《燕郊集》等。1936年以后的散文作品因多种原因,未再结集。1997年,《俞平伯全集》十卷本出版后,我们又陆续查找、搜集到许多集外作品,本书从中选收了7篇。为便于阅读,对所收文章均注出最初发表的时间与报刊、最初收入自编集或《全集》的情况,通过时间的提示,可以读出历史感与时代的足音。如《贡献给今日的青年》,开篇便告诫青年们要自信,要有救国之心,要手造救国的因缘,“不存此心,不得名为中国人”,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情怀。当得知它发表于1932年元旦时,我们便理解了作者的慷慨陈词是基于对“九一八”事变的愤慨。

从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的角度看,本书可作为俞先生一生的学谱来读。本书所收作品起于1921年,止于1987年,时间跨度66年。管中窥豹,见微知著,从中可见俞先生从事文学创作与研究的概貌,对于全面了解其人、其文是十分有益的。

1919年,作为北京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他亲身经历了“五四”运动的洗礼,这让他一生感到光荣与自豪。争取民主、追求科学,成为他终生的奋斗目标。后来,在纪念“五四”运动30周年、40周年时,他分别撰写了《回顾与前瞻》《“五四”忆往——谈〈诗〉杂志》,为后人留下珍贵的史料。

作为“五四”以来的新诗人、散文家,他从1918年开始,积极响应新文学运动的号召,尝试写作新诗与白话文,成为新文学运动中最年轻的践行者。从《〈冬夜〉自序》《〈西还〉书后》《〈忆〉自序》《〈剑鞘〉序》《〈燕知草〉自序》等作品中,可见他早年从事新文学创作的情形。

作为红学家,从《红楼梦辨》的问世,他便与红学结缘。后来的《〈红楼梦研究〉自序》,回顾了他近三十年红学研究的经历。他敢于坚持正确的观点,敢于修正自己的错误,这种治学态度,贯穿他学术研究的始终。晚年所作《“旧时月色”》《索隐与自传说闲评》,则是他对红学研究的反思,措辞严谨真诚,观点更趋理性、客观。他学术思想的进步也历历在目。

作为古典诗词曲研究专家,他学术功底深厚,研究精到。《读诗札记》《读词偶得》《清真词释》《唐宋词选释》都是他对古典诗词的研究力作。本书所选《〈长恨歌〉及〈长恨歌传〉的传疑》等三篇文章以及《〈读词偶得〉缘起》《略谈诗词的欣赏》《题孙玄常〈姜白石诗集笺注〉》《说诗不宜过细》等,从中可见他的研究特色与独到见解。

他是昆曲爱好者,对昆曲的研究甚深。30年代,他在清华大学组织了谷音社,有《谷音社社约引言》《忆清华园谷音社旧事》为证。1956年,受改编上演昆剧《十五贯》的启发,他发起成立了北京昆曲研习社,为传承、弘扬昆曲做出贡献。他是昆曲知音,又能身处局外去欣赏和评价昆曲作品,如《〈新编彝陵梦〉序》《看了北方昆剧的感想》《〈红霞〉演得很成功》《谈华传浩新著〈我演昆丑〉》等,都是深辨甘苦、惬心贵当之言。

早在1929年,他在《〈春在堂日记〉记概》中谈道:“窃观所记不外伦常日用之间,而学养性情往往流露,实抵得一部长篇的传记。盖情真则语亦真,语真则虽简易而动中肯要,中肯要则读其书想见其为人,不为难矣。”此语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恰到好处。何况我们阅读的是他几近一生的散文经典,从中可见他为学之勤,用力之劬,以及终生严谨治学的精神。

从美文欣赏的角度看,1923年8月,他与朱自清分别写作的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是他抒情散文的代表作,也是中国现代散文史上的一篇佳作。此后,他陆续写作了《西湖的六月十八夜》《城站》《清河坊》《雪晚归船》《月下老人祠下》等许多记述游踪履迹的抒情散文,这些作品写得全是他与夫人在杭州与H君一家共同生活的往事。H君即是他的舅父兼岳父许引之先生。朱自清先生曾指出其中的奥秘,说:“他处处在写杭州,而所着眼的处处不是杭州。……这正因杭州而外,他意中还有几个人在——大半因了这几个人,杭州才觉可爱的。好风景固然可以打动人心,但若得几个情投意合的人,相与徜徉其间,那才真有味;这时候风景觉得更好。——老实说,就是风景不大好或者竟是不好的地方,只要一度有过同心人的踪迹,他们也会老那么惦记着的。”[1]俞先生依恋杭州的根源,正因为包括夫人在内的H君的一家人,“给他一种温暖浓郁的氛围气”,令他恋恋不舍,回味无穷,真情实感流淌于字里行间。

他的散文作品中,不仅饱含浓郁的亲情,而且充满真挚的友情。在本书“缅怀良友”部分,除了诗友白采未曾谋面外,对于帮助过他的、有几十年交往的诤友朱自清、畏友郑振铎、益友何其芳,他都心怀尊重与感激。他以真挚的感情、质朴的语言以及发自肺腑的对良友最真诚最崇高的评价,使纪念文章更亲切、感人、耐读。

在友情中,还包括亦师亦友的师生情谊。如应嘱为林庚的新诗集《夜》所作的序,既有热情的称赞,又有恳切的期冀。更有趣的是他曾两次应约与清华大学毕业同学话别,勉励青年学子终身治学。如1931年的《送第三级毕业同学》,与1933年的《赋得早春》,均系为《清华年刊》所作。他在《送第三级毕业同学》中说:“若把‘大学’当作一个成就学问的地方,把‘学者’当作有了学问的人看待;那么,匆匆四年就赢得方帽而归,的确是颇可悲哀的呢。幸而还好,‘大学’只是学问发端的所在,学者只是个学生,迈出校门也就是生命途中最可纪念的初步耳。‘锦片前程’原不作泛泛的祝词读也。学问也罢,事功也罢,都应是终身的胜业,‘毕业’云何哉。诸君岂可不自勉呢。”然而两篇文章的命运却不相同。《赋得早春》收入了《燕郊集》,而《送第三级毕业同学》却被尘封了近九十年,才被北京藏书家赵国忠先生从旧刊中挖掘出来,让它重见天日。我们怎么能不偏爱它呢!

俞平伯先生的散文创作经历了由繁缛到素朴的发展过程。他有描写的才力,感情细腻,想象力丰富。20年代,他以创作情景交融的抒情散文著称。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他开始追求自然、素朴、简洁的风格。多方面吸收古典文学优秀的艺术营养,恰当地运用典故,也使他的散文更加精美、凝练,内涵丰富厚重,直抒胸臆中阐发出文学艺术的真知灼见。吴小如先生评价俞先生的文章风格:“始终人如其文,文如其人,年事愈高,文笔愈简古,绚烂之极,自归平淡。”[2]

俞平伯先生是一位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甚深的老知识分子,他一生光明磊落,豁达大度。律身行事处处以端慎处之。他一生经历坎坷,但是,在他的文章中,没有留下抱怨的文字。他不矜才,不使气,不臧否学界同人。吴小如先生曾经谈道:“有时我去看望先生,偶然谈到某人某事,稍露进退臧否之意,先生从不轻易表态。有时似不同意我的看法,则缄默不言,甚至连面部也没有表情了。这时自己立即意识到有失言失态之处,赶紧反躬自省,不敢再说下去。我以为,这种无言之教,正是对门弟子最大的潜移默化和无形的训诲。”[3]俞先生自身的修养是我们难以企及的。

孙玉蓉


[1] 朱自清:《〈燕知草〉序》,见《燕知草》第2页,开明书店1930年6月版。

[2] 吴小如:《〈俞平伯序跋集〉序言》,见《俞平伯序跋集》第3页,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6月版。

[3] 吴小如:《〈俞平伯序跋集〉序言》,见《俞平伯序跋集》第3页,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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