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预计五月赴杭州西湖旅行写生，寓弥陀寺大愿师处，一个月。现在离这时期还有二十天。虽然我不一定会照预计实行，或者虽实行而结果不一定如意。但未来的预计，往往富有兴趣与希望。我过去的生活，是端赖这种兴趣希望维持的。现在不妨对于我的五月写生旅行生活，作种种的预想。

我应该置备些什么用品？这是第一个问题。画箱、水筒、纸，笔，我都有了。只须添买些颜料。颜料须特别多买几瓶lemon yellow〔柠檬黄〕和Prussian blue〔普蓝〕。因为这两者可以调成绿色，而绿色是五月的自然界最丰富的色彩。我的画中一定要多量地使用。于是我闭着两眼一看，固然看见浓绿的草木，充塞于西湖的四周，好像一条大而厚的绿绒毯子，包裹了湖上的诸山。我的写生旅行生活的预想，便增添了不少的兴趣与希望。我确定我的写生一定成功。虽然我久不写生，数年来作画但凭记忆或想象，但这一回一定不会失败。因为绿色充满在我的画面中。这是象征和平的色彩。无论我的笔法构图何等幼稚、拙劣，只走几笔绿色也可以慰人心目。我将来写西湖上的青山绿树时，准拟把绿的颜料特别浓重地涂抹，使这和平的色彩稳固地，永久地保留在我的画面里。古人称“绿肥红瘦”，“绿暗红稀”，又说“断送一年春在绿阴中”。都有怜惜红的减却，而怪怨绿的发展的意思。我真不解他们的心理。自然界中，绿色比红色，在分量上普遍得多，在性质上可亲得多。以绿代红，使风景增加和平与美丽，该应是可喜的事，又何用嗟叹？不必说自然风景，就是这几天在上海跑马路，也常实际地感到这一点。跑到十字路口，看见红灯使人不快。它要你立着等待几分钟才得通过。反之，看见绿灯就觉得和平可亲。它仿佛在向你招手，保你平安地穿过“如虎口”的马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