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毛贼

撇开别人的褒贬不说，如果让我来客观地评价自己，三个字就够了：真小人。谈不上正人君子，也不算是伪君子。从来就不想当圣人、楷模之类，也没朝这个方向努过力，只是本着个人的性情做人，好得上不了天堂，坏得下不了地狱，而且好在明处，坏也坏得一眼可以看穿，就像一处池塘，虽然也有点深度，但还能看到底，绝不把水搅浑蒙人。

至于数得上来的优点就不必说了，还是深挖灵魂深处的丑恶吧。别看自己就那么一丁点长的人生足迹，细细数来，污点还真够惊人的。别的不提，先坦白一下自己的“窃贼”经历吧。

说实话，自己是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一生想干的坏事无数，但真正干成的没有几件。天生胆小，缺少做窃贼的基本素质，但就是这样，还是被人带着，干了两次小毛贼的勾当。

印象中第一次做“贼”还是母亲教的。那时候是大集体，什么东西都是公家的，连每天吃的青菜都得靠生产队分配。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弄到家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所谓偷窃之类，在村民眼里并不算是多大的丑事，关键是得偷公家的，不能偷邻居或别人家的。

记得有一天深夜，睡得正香，忽然被母亲喊起来，说要到队里的菜园里去偷东西，当时心里顿时“扑通扑通”的，好在有家长撑腰，同去的还有很多邻居，所以胆子也就壮了许多。后来的偷盗过程倒没什么可说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时天特别黑，用当时比较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反正是在菜园里摸到什么就拿什么。

虽然队里也派有守夜看菜园的人，但我们那么多人，弄出那么大的声响，他竟然一点儿没有发现。现在想来，要么是他睡得特别死，要么是他知道，但见怪不怪，故意不吭声，但绝对不是因为我们技术好没被发现，这是可以肯定的。但就是这样，回到家里，还是被吓个半死。这还不算，因为拿的东西太少，还受到妈妈的一顿批评，别人都是连装带拿，弄了一堆东西，而我只摘了一个比黄瓜大不了多少的小南瓜，确实够丢人的。

印象中从那之后就没再偷过东西，也许有，但确实记不起来了。还能记起来的，就是大学期间的偷书了。那时候很穷，家里省吃俭用，每月给寄五十块钱。在“京城”这个高物价的地方，这点在家里看来颇为奢侈的钱加上助学金，除了吃饭，也就剩个十块八块的。别看这点钱，日常所有开销都在里面。

比较糟糕的是，那时候我就已经有淘书的癖好了，记得每到星期五，都要出去逛一趟书店，大多是去中国书店，因为只有这里才卖便宜的旧书。不过，虽然逛书店的次数不少，但淘的书并不多，不是没有好书，而是没有钱。记得那时买的多是两块钱以内的旧书，超过五块的，除非特别需要，一般都不考虑。日积月累，到毕业时，倒也搜罗了十几箱子书。

当时班上同学的家境大体都差不多，不过，慢慢就发现一个问题。有位同学时不时就会有一些比较新而价高的书籍入藏。一问，都是哥们，倒也坦率，偷的，而且已经偷了不少，从未失手过。说到得意处，还要拉我入伙，并给我介绍许多实战经验，比如要胆大，越胆大越安全，选择春秋冬不要在夏天动手，要多穿衣服，穿宽而大的衣服，一定得站在两个书架构成的角上等等。说得我有些动心，但还是不敢干。那位老兄看我这样，就自告奋勇，要给我示范一次，人家到了这个份上，只好跟着去。

于是，两人都穿上大衣，来到琉璃厂的邃雅斋。虽然那位老兄在来之前已给我打足了气，但一进书店，不知怎么的，气一下没了。平时倒没觉得，此时紧张得不得了，感觉营业员都在看着自己，表情极不自然，但又不敢多看那个哥们，怕看得多了引起注意。反正是怎么都不自在，可谓度秒如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位老兄过来拍拍我说，走吧。一听这话，如释重负，立即跟着他出去。

等走出一段距离，那位老兄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里摸出一本《十日谈》来，并声明是为了教我，特意拿了本厚的，并问我收获怎样。有了这么一场惊魂之旅，我的立场倒是坚定了，说由于过分害怕，根本没看清楚，什么也没学到，而且再也不敢干这种事了。

倒不是自己高尚，而是自己实在胆小，下不了手，要是被吓病住院，花的钱肯定比偷到的书要多得多。那位老兄看我如此，也就决定不再培养我了，还表示在毕业前，再偷一本《十日谈》送我做礼物。后来由于发生各种变故，日子过得都不如意，礼物也没送成。

从此之后，再没做过窃贼，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了。大学毕业后的日子如同池塘里的那点水，有涨有落，但大体还算可以，最起码有了份稳定的工作，手头比过去宽松多了，虽然称不上富裕，但咬咬牙，一个月买上三五千块钱书的事情也是有过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做“窃贼”的成本也越来越高，在可以想象的将来，是不会再干了。不过也难说，万一哪天陷入困顿，逼到无以自存的地步，也难保不会重操旧业。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