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打汤喝
金桃从水井峪教了个把月书后,又应聘去仗鼓峪一家姓刘的大户家当私塾老师。
金桃有文化,人又长得漂亮,在仗鼓峪一带小有名气。金桃教书有一套,她教的儿歌《虫虫飞》很有味道:“板板唷儿,虫虫飞,一飞飞到嘎嘎屋,嘎嘎不吃肉,虫虫不回头,嘎嘎推豆腐,虫虫接舅舅,嘎嘎找斤酒,酒中旁尿臭……”金桃在休息之余,喜欢搜集家乡寨子里的民俗。诸如对山歌、修八字槽门、筛蛋茶,等等。她都能细致观察,并用心记录,掌握一手材料。
段运飞和佘鹏的侦察队打了几个胜仗,先后击溃郭大麻、李癞子等人的部队,又将恶二佬的左腿打伤,很大程度地震慑了澧源土匪的武装力量。
段运飞到了仗鼓峪,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久别的恋人谷金桃,培养金桃成为解放军的一名地下战士。
那天,段运飞穿着便衣,让两个侦察员到岩壳里歇息,自己单独和金桃见面。
两人在一个叫仙人溪的地方会面。两人沿着山寨沟谷边走边谈。
旁边溪水潺潺,叫春鸟在啼叫,看来,春天要来了。金桃答应成为解放军隐蔽战线的联络员,直接为段运飞和颜文南送情报。随后她深情地看着恋人,说:“运飞哥,你天天在山里打土匪,留下我一人担惊受怕,怪想你的,你要来天天看我。”段运飞觉得金桃有些天真,我是名解放军指战员,天天杀敌剿土匪,军情紧急,哪能天天谈情说爱?
段运飞转换话题,说:“金桃,有件事我想说,你看怪不怪?”
“什么怪不怪?”
“我来澧源剿匪几个月,跑遍了四山八寨,总觉得这里民家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大理人的习惯有些雷同,真怪。”
“你举例说说。”
“你看这里的住房,虽全是木楼,但楼上要挂字画栋雕梁,八字槽门处写堂号,且面对东方,好像我们大理的照壁哩!再说,这些祠堂都兴摆本主像,本主像只有我们云南大理才兴的,况且有游神节,一寨一游神,游本主却各不相同,本主有的是英雄,有的是树木和石头,与我们大理一模一样。还有这服饰,你看他们都喜欢戴白巾帽,穿白汗衣,女儿爱花边裤,爱白色服装不是崇白习俗是什么?”
“运飞哥,你说的都对,可我们祖先已在澧源居住几百上千年,与你们大理有何关系?难道是你们大理人跑到这里来了吗?”
“对啊!是有大理人从前来过你们澧源啊。”
“你说说。”
段运飞告诉金桃一件奇事,是听颜文南政委说的。
那是抗日战争初期,国民党一个军需官来到澧源县的一个闭塞的山寨采购军需物资,这个军需官叫杨育佑,是大理上关人。一天,他押着一队骡马到寨子前问路,遇见一个老者,他喊:“老家司(指老人家),问会儿我们饿了,能否进寨搞点吃的?”那老者看了看说:“你到我灶锅边喝口汤!”杨育佑大惊,这老者讲的口语“到灶锅边喝汤”与大理语言“你进屋吃饭”十分雷同,就随老者进屋。老者用寨语同他交流近两个小时,大部分他都听得懂,杨育佑问老者:“你祖上是不是从云南搬来的呀?”老者说:“逮不明白,反正我们老司公唱本主词有‘我们祖先来路远,苍山脚下有家园’,我们不敢肯定祖先来自大理,有些谱书说祖先来自河南、江西,目前无定论。”杨育佑感觉到他自己与老者有着一份骨肉亲情,到底是共一个祖先,还是共一个族别。因为军务在身,杨育佑给老者送了一把缴获的日本战刀当礼物。老者也给杨育佑送了一个药王本主雕像。后来杨育佑告诉国民党驻军,不要随便骚扰这些祖先来路不明的民家寨子。后来,杨育佑再也没有到过这些寨子。
金桃说:“这个故事不是编的,是真的,你说的那位老者就是我爸爸,我爸爸那时是神兵头目,杨军需官赠送的那把刀仍挂在我父亲的床上!”
段运飞说:“天!这么巧,有机会一定去看看那把刀!”
金桃说:“嘻嘻,这样一说,我们寨子与你们大理蛮有情缘啰,比方说,祖先,比方说,我爸爸与杨军需官,比方说,我与你,嘻嘻!”
两人继续沿着溪河散步。溪边,草木青翠,怪石嶙峋,一根根石柱傲然挺拔。雾,一上来,山若隐若现,人若隐若现,处在此景中,人赛活神仙。
段运飞从口袋中取出一些花生、糖块,放在一块大青石板上。金桃从附近山坡中拾得一些紫红色的土枇杷果,又从河里舀了一缸泉水,两人坐着边吃边聊。一种催春的鸟咕咕咕咕地叫唤,四周树木葱茏,溪水流淌,景色宜人。谷金桃感到和恋人段运飞在一块儿,是一种幸福,是一种愉悦,更是一种无比的浪漫。她突然想到了李煜的词作《浣溪沙》,她说:“运飞,我俩的日子,是不是有点奢侈?”
段运飞浅浅一笑,睁大眼珠问:“怎么奢侈法?”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你文化高,给我说说是何意思?”
“这是一种荒唐生活的记载,是说美酒加美人的狂欢,可以从深夜一直持续到次晨日高三丈;红锦地毯由于舞蹈而弄得满是皱纹;宫娥们因欢乐过度首饰掉了一地;谁知饮酒过度想吐,就采摘一点芳香的花蕊,闻着驱赶酒意……”
“我们两人只吃些小意思,就能达到如此境界,那真是一种美死人的生活呀,我天天剿匪,饥一餐,饱一餐,树皮、草根都啃过,你说的这种豪华生活离我们太遥远。”
“其实天下女人都有虚荣心,如果条件好了,我也想过过李煜笔下的这种令天下女人羡慕的奢侈生活,人生苦短,适当享受奢侈,我看也是人性的一种本能,就像我们,躲到这世外桃源,享受快乐,享受安静,享受温馨和舒适,多美好的一种生活方式啊。”
段运飞看见谷金桃含情脉脉的样子,将她轻轻拥在怀中。两颗心,砰砰放肆地跳动。段运飞第一次有了男人的冲动,他希望有偷偷摸摸的拥抱、轻吻、抚摸。他第一次去牵金桃的手,刚一接触,仿佛就有一股强大的电流,让他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只有一个字“渴”。他感到人生的初恋有些兴奋和苦涩,他想起了人性的真实就是这句话“人的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野兽”!段运飞面对恋人的美丽与温柔,思想开了点小差,他小声说:“我想,野兽会吃人。”
软绵绵的金桃,早已坠入情网,她像一只羔羊,温顺地笑道:“那我就是天使!天使常常被野兽吃掉?”
段运飞笑说:“我愿当野兽,野兽可以让天使疯狂呀!”
正当一对恋人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时候,危险却悄然而至。土匪郭大麻探知金桃和段运飞有联系,决定先下手为强,率领6个匪徒埋伏在仙人溪想生擒段运飞。
几个匪徒突然从草丛窜出来,将段运飞和金桃团团围着。段运飞和金桃吓了一跳,迅速调整状态,摆开架势迎战,双方都没有来得及摸枪。
金桃摆了个武术架势,说:“运飞哥,你跑,我来对付这群狗东西。”
段运飞是条血性汉,宁愿死也要护着恋妹的男人,抱拳说:“金桃,上,怕啥?”
一场武斗很快结束。段运飞身手不错,出手招招狠毒,只听哎哟几声,几个匪徒倒地。郭大麻学过擒拿,化解段运飞的招式后,用狠毒的一招踢倒段运飞。段运飞随即抓一把泥土糊过去,趁郭大麻揉摸眼眶之际,飞腿将郭大麻踢入河中,几个匪徒眼睁睁看着段运飞携金桃跑向松林中。
两个战士跑到段运飞身边,问:“土匪呢?有几个?”
段运飞拍拍身上的灰尘,大笑道:“让你们打土匪?让土匪吃掉了——你们都不知道。”两个战士惭愧地笑起来。
金桃得罪了郭大麻,只好回到白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