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父亲节
一周后的今天就是父亲节。
母亲节那天,我以金钱的方式算是给了母亲一份礼物。在即将到来的父亲节里,我不知道该为他做点什么。父亲的具体年龄和生日,我都不知道。作为儿子,我觉得这是有失孝道,非常丢人的一件事情,但我也从来没有问过。
父亲的形象虽然在我心里很模糊,但并没有随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淡却。
小时候,家里穷。嘴馋的我,特别想吃街上卖的羊羔头。那个年代里,能吃上一次羊羔头成了我最大的奢望。有一天晚上,父亲从外回来,从泥土色的纸里拿出了两个。我爬出被窝,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大口吃了起来。当然这样的机会是很少有的。也许正是因为机会少,我才能记得那么深刻吧。不知为何,后来的我对于羊肉开始不感兴趣了,一直到现在为止。
自从18岁离开家到外地读大学开始,我每年只能见到父亲两次面。放假回家之前,我都想好回去要和父亲好好谈谈。可每次都是张不开口,无果而终。在我眼里,父亲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尽管很多人说他在外善于言谈。在家里,我和他从小到大说的话可以数出来。为何一个在外侃侃而谈的人,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会一声不吭?是哪种隔阂阻碍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还是家里的氛围使之这样?
在我眼里,父亲是一个仁慈的人。可是当父亲用鞭子教训不听话的姐姐时,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尽管那样的时候很少,却让我记忆深刻。
由于很少和父亲说话,因此更少和父亲商谈事情。考取哪个高中,父亲没有提出任何建议;考取哪个大学,父亲没有说一句话;考取哪个大学的硕士,父亲更对此一无所知。一直到现在的工作为止,我的人生好像一直由我来做决策。也许是他不懂得,也许是他对自己的儿子太放心了。
19岁那年,大一的暑假,我犹如唐吉诃德一样,要在老家举办英语辅导班,但没有教室。那是我第一次和父亲商量“大事”,让他帮我到小学校长那里问问能不能用教室。父亲去了,结果是不让用,说是“不挣钱,用什么教室!”父亲把这句话告诉我,说既然没有教室,那就不要办了。也许是我的脾气使然,不甘屈服。最后,我找到了姐夫村里的一间计划生育办公室当作教室。在我站在燥热的房间,教那些孩子“ABC”的十几天里,父亲没有给我泼过任何冷水。也许他不在乎,也许他理解儿子的做法。
去南京送我读研的路上,父亲、大姐夫和我在火车上站了八个小时。到了学校,天还不亮。为了省半天的房费,父亲和我们就在旅舍的外面坐了几个小时。
我只是想让父亲出来看看周围的世界,可是在他眼里也许这个行程是痛苦大于快乐。
父亲做过河工、伙夫、木匠、泥瓦匠……按照现在的话讲,他“跳槽”过几次。在父亲领着一帮泥瓦匠盖房的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羡慕父亲,因为他的名字可以写在新房房顶正中的那根椽子上。有一段时间,我每到一个新房都会看看椽子上的“工师”名字是不是父亲的。当看到父亲的名字时,我都会莫名的开心。
姐姐结婚的家具都是父亲领人做的,家里的柜子和椅子很多也是出自父亲之手,包括我读初中用的书桌。每次看到父亲锯木材,用墨线测量长短,我站在一旁什么也帮不上。如果我不是一个书生,父亲会不会把他的手艺传给我,我又愿意不愿意学?只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父亲的手艺我一样也没有学会。
现在的父亲已经不再领人盖房子,椽子上的名字也不再是他的。现在的父亲由于身体状况不尽如人意,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打工者”。即使我一次次打电话让他不要再拖着六十多岁的身体爬上十几米高的房顶,他还是在身体好些的时候出去干活。也许他是不想多花儿子的钱,也许是他丢不下陪伴他那么多年的一个手艺。只是到他更老的那一天,也许只能站在下面观看别人忙碌,自己做一个“下手”别人都不需要了。
2006年春节过后的一天,我和父亲送四姐的孩子坐车回莱州。到了镇上,我不想再让父亲前去候车地点,因为他要开着别人的三轮车在凛冽的寒风中行驶半个多小时。可是,我和四姐的孩子到了候车地不久,父亲还是骑着那辆三轮车赶了过来。他担心的是我怎么回去。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开着那个三轮车,前面没有驾驶棚。他的脸就那样朝着寒风,头上裹着那条旧围巾,手上只戴了一只旧手8套。我半蹲在车斗里,蹲在他的背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我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此时的父亲,我不知道他的身体会冷到什么程度。当时的我,觉得父亲真是一座山,为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第二天,父亲就病倒了。
父亲在孩子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我熟悉的人来看,他们和父亲的隔阂不比我和父亲的浅,不管是城市的孩子,还是农村的孩子。
人们常说母爱如河,父爱如山。只是河容易蹚过,山却不容易爬过。我想这也是那么多人对“父亲”有所误解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