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容貌惹的祸
李煜的成长过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生在深宫,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是危险丛生,一处不小心便不能保全性命。最重要的威胁来自太子弘冀。李煜遭到弘冀的猜忌,惶惶不可终日。
这件事还得从李璟身上说起。"初,璟之袭父位也,属中原多故,卢文进、李金泉、皇甫晖之徒皆奔于璟,跨据江、淮三十余州,擅鱼盐之利,即山铸钱。物力富盛……颇有窥觎中土之意……"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南唐在李璟初即位的时候,是相当富庶的,处于上升阶段。一来地广,除却本部土地,还横跨江淮三十余州,这在十国中要算头等大国了;二来经济上发达富庶,是其他几国不能比拟的,这和南唐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南唐地处长江下游,鱼米之乡,又多山多铜铁,人民勤劳,统治者虽然割据一方,但还懂得与民休息,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南唐都算得上是一块膏腴之地;三来李璟有点野心,以南唐的国力来说,倘若励精图治,北伐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李璟有觊觎中土的意思,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老天也不给李璟机会,李璟也不是所谓的战略家,更重要的是,李璟遇到了他无法战胜的对手--后周世宗柴荣。柴荣的野心比李璟要大得多,他不仅要统一江表,还要向北驱逐契丹,统一全国。柴荣和李璟之间的较量看来不可避免。
后周显德二年,柴荣征淮南,围困寿州。那时候,赵匡胤总领三军,威猛无敌,先破何延锡于涡口,后破皇甫晖于滁州。这两个人都是南唐大将,他们败下阵来,影响十分恶劣,对李璟的打击也十分惨重。战果传来,李璟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柴荣和赵匡胤的兵锋如此之锐,绝非南唐所能抵挡的。史书上载,"璟大惧,遣其臣钟谟、李德明奉表原为附庸。"由此可见,李璟根本谈不上是战略家,也不是个真有志向的。他此时应该分析战果,再做部署以御进犯之兵,可他却惊慌失措,奉表求和。后来,李璟担心柴荣怀疑他没诚意,"又遣其臣孙晟、王崇质奉表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之地,愿罢兵。"柴荣一看,李璟这是心虚啊,我既然领兵来讨了,还需要你主动献吗?于是,就拒绝了李璟的请求,继续南下。李璟一看人家不买账,相当郁闷。
显德四年,柴荣与李璟在紫金山大战。结果李璟大败,大将投降了不少,土地也丢失了不少,李璟心里着实着急,可是没有办法,打不过人家啊,不是柴荣的对手。就这样,打一仗丢一块国土,打一仗损失几员战将,跟柴荣糊弄了一年有余。到了第二年,李璟吃不消了。柴荣又连陷楚、扬两州,准备渡江进逼金陵。这下子,李璟懵了,"璟大惧,请尽割江北之地,画江为界,称臣于中朝,岁贡土物数十万"。
可能是由于后勤补给跟不上,或是柴荣的身体条件不容许,柴荣就答应了。至此,南唐的国土面积大大缩水,长江以北,也就是江淮间三十几州的土地丧失殆尽。李璟失去了北伐的跳板,当然了他觊觎中原的野心也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就当以前没有过这种念头,以后更不会有了。
就在前线不断丧权辱国的同时,南唐国内的斗争也没闲着。李璟嗣位后,就着手解决储君的问题。李璟当时的想法是立兄弟李景遂为储君,因为李景遂有能力,岁数也合适。于是,李璟就在父亲的棺柩前和景遂起誓,要兄终弟及,并"中外庶政,并委景遂参决。"但是,李璟的这种作为却犯了政治上的大忌。古代发生的宫廷政变或是夺嫡惨案,都是由皇帝处理接班人问题不当引起的。皇帝选择自己的接班人,大致有一套标准,即立嫡、立长、立贤、立爱,这四个标准不是并列的,而是有前后的程序。皇帝有一个大老婆和一群小老婆,大老婆是正室,生养的儿子叫做嫡子,小老婆身份低是侧室,生养的儿子叫庶子,嫡子有继承权,庶子没有继承权,所以首先应该确定的是要立嫡子,但是古代又不实行计划生育,大老婆可能不止一个儿子,那怎么办呢?因此又有了附加标准,要立嫡长子,就是嫡子里面岁数最大的那个儿子。如果大老婆不能生养,或是实在是嫡子们不争气,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那样的话就只能立贤,谁贤德就立谁为储君,臣子们也说不出什么来。而最后一条立爱,就不值得推崇了,最容易引发政变。汉高祖宠爱戚夫人,就想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储,可是赵王如意既不是嫡长子,又称不上贤德,故此遭到朝臣的一致反对,高祖无奈,只好立吕后的儿子刘盈为太子,才平息了朝臣的一片反对之声。因此,立储的问题十分重要,关于国家的命运。
可是,李璟偏偏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出了问题。李景遂既非嫡,又非长,又称不上贤,怎么能立为储君呢?李璟岂不是昏头了。李璟昏不昏头不要紧,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是却引起了长子李弘冀的强烈不满。李弘冀以为,自己才是嫡长子,最有资格作为储君,李景遂算什么东西,怎么排也排不到他啊。李景遂成了李弘冀的眼中钉,时刻想着要除掉他,以挽回自己的储君位子。可是李弘冀不仅对现实中妨碍他成为储君的叔叔,充满了不可消释的仇恨,对幻想中的威胁也猜忌不已,以李煜的地位来说,怎么说也不可能威胁到弘冀,可是依然遭到了他的猜忌,原因竟是莫名其妙的相貌问题。
史书上载:"从嘉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文献太子恶其有奇表,从嘉避祸,惟覃思经籍。"意思就是,李煜有帝王之相,一目重瞳,上古时候帝舜也是重瞳,这样的联系,使得文献太子,即弘冀,大大的不安起来,认为李煜也可能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深为忌恨。李煜呢,也十分聪明,看来从他老爸那里不光是学来了填词赋诗,还是有一点权谋的,他为了避祸,一心扑在典籍上,不再过问政事。这里的经籍,从李煜后来的表现来看,很大程度上是一些佛经,是儒家典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其实,弘冀是多虑了。李煜从来都没有要当皇帝的野心,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平时只醉心于音律诗词绘画,对于国家内外的事务一概不关心,长江以北的土地是不是丢了,究竟是弘冀做了太子还是景遂做了皇太弟,都不干他事。有的人会说,这是李煜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呢。这恐怕不成立吧,一个真正的韬光养晦的人,会对国内外的形势变化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吗?一个真正等待时机的人,会麻木于时事而醉心于艺术吗?不会吧,也不可能。李煜确实是无心从政的。可是,命运却偏偏选择了他。
后周显德六年,弘冀毒杀景遂以后,自己也一命呜呼。如果李煜是个野心家,善于搞投机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为什么呢,他以前的五个哥哥都死掉了,叔叔景遂也被弘冀毒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景遂和弘冀双双玩完,储君的位子非李煜莫属了。可李煜偏偏不爱那个劳什子。不过,他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弘冀死后,李璟封李煜为吴王,移居东宫。建隆二年,李璟立李煜为太子,六月李璟死在南昌,李煜于金陵袭位,至此这场由李璟一手引发的政变才徐徐谢幕。
人世一场大梦。荒唐处甚荒唐,悲痛处也无从释怀。败者已无从计较,胜者也一样高兴不起来。旧日的岁月戛然而止,新生的日子刚开头,可是却难以乐观以对,路上充满了泥泞,说不定哪一刻就陷进去,再难拔出,永远沉沦。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对李煜来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