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向父亲看去,见父亲脸色变得惨白,勉强笑了一下,对我说:“你先回去睡吧。别忘记用水洗脸。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然后很随意地把手里的书塞到我的怀中。我觉得父亲今天有点怪异,谁不知道用水洗脸。我没往深处想,准备进洗手间。吴妈关上门,背对着父亲,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味道。空气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尸气)。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起来,刚走到餐桌旁的吴妈走过去。奇怪平时好嘟囔的吴妈今天一点儿牢骚也没有。吴妈打开门,门外没有人。吴妈正准备关上门,一阵风吹进,吹得我打个冷战。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扒在门框上,不,那不是一只手,是一团剥了皮的血肉,从手到肘一片血肉模糊,黏稠的血浆黏着少许皮肉,白森森的骨头露着,随即头也伸了出来,披散着头发,面孔极度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球因痛苦而突出眼眶,身体痉挛似的抽动着。我吓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来人趔趄着往前走,推开准备过来搀扶的吴妈,走到父亲身边。
“苗疆雾隐门下李川石拜见柯老前辈,我——”话未说完,身子一歪,险些跌倒。父亲紧走几步,下了台阶,走过去要扶起来人。来人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竹牌,我凑上前去,看见竹牌上面雕刻着五毒,五毒下方是火焰升腾图形,最下方是几个梵文。父亲接过竹牌看了看,右手伸出,搭在对方手腕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先不要说话,贵师门和我一向交往已久,有事尽管说。”父亲久历江湖,知道来人虽素不相识,但重伤之下前来投奔,必有要事所托。李川石把头上缠绕的头巾使劲拽下。
“咣当”一声,有个东西掉在地上,我看见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往地上一看,是个金光灿灿的三角金属板,边角残缺不齐,像是被谁硬生生掰下来的,上面雕刻着几条曲线,角端刻有一个笑嘻嘻的娃娃,双掌合十举过头顶,嘴里含着一颗珠子。父亲一看大惊,说:“你——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李川石嘴角冒出血沫子,不断地往外涌,残喘着说:“柯——柯前辈有恩于雾隐,师傅知道柯前辈心头之结,命——命我们兄弟——七人为——找出西夏王陵墓,为解开昔日——冥——珠秘密,报答柯——柯前——查出——”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谢谢贵门。”父亲声音哽咽了,接着问,“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鬼笛——血诅,你——你——”李川石没说完,突然像看见鬼一样,面上神情大骇,犹如受了惊的野兽,转身冲出门口。我和父亲奇怪地对望一眼,看看周围,吴妈不知道何时站到我们身后,脸被头巾围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四周没有其他人。父亲突然咬破中指,然后按着我的头,自外向内打了几个圈,然后收回,左手捏个佛印,右手伸出了食指,平举在胸前,然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迅速指向上方,我胸前挂着的项链突然发出红光,随即笼罩全身。做完这一切,父亲转身冲出门口。我像是被锁在光圈里面,身子一动也不能动。我大声呼喊,可是吴妈张头四望,像是听不见我的叫喊。我发现吴妈的眼神忽然变得像刀子一样冷漠。我无意中扫了一下屋子,发现屋角还有一团黑影蜷缩在那里,地上流淌的血已经干了,变成了乌黑色。仔细一看,那团黑影上穿着我熟悉的绣花牡丹黑布鞋。
“是吴妈。”我心里大惊,“那眼前的是——”想到这,我不禁心里起了一阵寒战。
门外冷风吹进,把站立在我面前的吴妈下身吹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腿。
街上白雪皑皑,没有一个行人,风呼啸着,月亮被乌云遮蔽了,漆黑的夜变得愈加阴森。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死灰的雾气像黑暗中的冤魂,把街灯团团围住。
李川石跑到街上,血继续往外涌着,他没有发觉,身上的血渐渐变成绿色,散发出青幽的光芒。李川石气力已竭,扑跌在地,半跪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前面拐角处传来几声浪笑,三个小流氓打扮的人转过拐角,出现在李川石面前,一个穿着红夹克,一个穿着风衣,还有一个女孩子,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三个人看见李川石,都打了个冷战,他们战战兢兢地向后退着,跟着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