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三反”运动的有关规定十分详细，凡有通敌叛国、阴谋暴乱、刺探军情、盗窃机密、杀人行凶、放火放毒、反攻倒算、恶毒攻击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抢劫国家财产、破坏社会治安、抗拒改造、破坏上山下乡等行为的人都须按现行反革命分子的规格予以打击。刘国利不但抗拒改造而且又犯新罪，当然是反革命了，于是没过多长时间，“反革命抗拒改造犯”刘国利就被枪毙了。

    那阵子不管是徒刑还是死刑，都是开宣判大会时才公布的，宣判以前犯人并不知道。而吕干事为了充分享受他作为胜利者的喜悦，于枪毙刘国利的头天晚上特地跑到反省号通知了他，说是要让他思想上有准备，当个明白鬼。省得下一辈子还跟这辈子一样当糊涂蛋冤死鬼。当然也少不了老调重弹，再强调一下他那锅是铁打的理论。这样做的效果还真不错，吕干事走后刘国利一夜都没睡，一直嘤嘤小声地哭，就像故事里所说的无限冤枉的孤坟野鬼似的。这哭声证明刘国利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吕干事那口冰凉顶硬的锅是货真价实的铁打的。他既然落到了那口锅里，就应当由着吕干事的意思去煎炸炒烩，他自己绝对不可能当自己的家。但到他明白时一切都晚了。那时他二十五岁，因偷盗罪被判刑三年，已经住了两年半了。

    他之所以执迷不悟而自取灭亡，是因为他的思维方式没能适应文化革命的新形势。文化革命前的两包烟只不过是两包烟，到文化革命时就可能关系到阶级存亡了。可惜刘国利就悟不出这个道道。

    我可不能当死眼子。根本用不着吕干事提醒，我早早地就明白了锅是铁打的，绝对不是豆腐做的泥捏的。我不能像刘国利那样梗着脖子因小失大，不值得，也太窝囊。

    “哈……呸。”吕干事更大声地吐了口痰，这表示他不满意张亮的表现，但却从宽处理了。“走哪条路是你自己事，内因是决定因素嘛，政府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但作为政府工作人员，我要尽自己的职责，做到仁至义尽。从今天开始，啊，从今天的学习开始。大家帮助他提高认识，一直到他从思想深处挖出根源为止。啊，李如虎。”

    “到！”赶忙站起来一个立正。

    “你组织大家对他进行批判。可以让他坐在炕上接受批判，关键是要从思想上、从态度上解决问题。哈……呸！”这一口痰是结束曲。

    “报告吕干事，那二百斤西瓜咋办？还让它们继续影响改造？”李如虎关心的是西瓜，他不想让我吃那么多西瓜。

    “嗯，对，不能让它继续影响改造。那，那就卖给别人吧，看谁要就匀给谁。一分队如果要不完，可以卖给别的分队。给他留二十斤就行了。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