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贵:那您对王守仁怎么评价呢?
季羡林:王守仁好像与正宗理学不一样,有点离经叛道的味道。王守仁,反正过去搞八股文,以朱子为主,离开朱子没有八股文,王守仁应该是一个思想家,有创造性的思想家。孟子啊,没有什么发展,一个仁义,就是仁义而已矣,就是仁义。
蔡德贵:王守仁的东西您读过吗?《大学问》、《传习录》等。
季羡林:读过,一点。读的不多。
蔡德贵:《朱子语类》,朱子的东西,翻过一遍。
季羡林:翻,我是从里边找材料。因为我对理学啊,那时候有反感。
蔡德贵:那时候您对理学很反感,就是因为它太繁琐,太形式主义吗?
季羡林:就是我叔父的那一套。
蔡德贵:叔父的那一套,会不会不能全面反映宋明理学呢?他用的是不是正好是形式主义重的那些呢?
季羡林:他就是,反正当时啊,八股文在科举时代,朱子注是最主要的,因为那个《论语》的解释好多了,以朱子注为主,不能离开朱子的注,所以中国思想界,朱子的注释统治的时间最长,有几千年,有两千年吗?
蔡德贵:不到,近一千年吧。南宋开始的。
季羡林:对。
蔡德贵:北宋是张载。您对张载很重视啊。您写过文章,称赞他的天人合一,民胞物与。
季羡林:张载这个人是个有创造性的思想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万世开太平,这种话,朱熹这派的学者说不出来的。为万世开太平,这个气魄多大啊!我就主张这个天人合一。
蔡德贵:儒学发展到后来大陆所说的新儒家,就是对熊十力、冯友兰、梁漱溟,您怎么看呢?
季羡林:还有那个台湾的南怀瑾。
蔡德贵:南怀瑾晚,他比您还小的。钱穆、牟宗三,都是到了台湾。还有香港的唐君毅,唐君毅与张岱老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同学,大概是。
季羡林:这新儒学没有什么新地方啊,它在哪个方面有发展啊?有发展,应该说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大概马克思主义他们还是看的,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读是一定要读的,不会不读的。
蔡德贵:这些人,您最熟的是梁漱溟先生了吧?
季羡林:梁漱溟是这样子,我对他(了解)是《毛选》第五卷没有出来,《毛选》五卷第一篇文章,我记得是梁漱溟和毛泽东辩论,你看过这篇文章吗?
蔡德贵:《毛选》五卷出来了,出来以后又收回了。我还保存过一本。
季羡林:我大概也有过一本。我当时对梁漱溟啊,非常佩服,有骨气。中国的士,祢衡骂曹,这个中国的士不简单,都是提着脑袋的,那个不是好玩的啊。所以中国的士,中国的侠,上次我跟你讲过的,这两个概念应该好好研究研究,与中国文化是分不开的。这个中国的士,绝对不是现在西方的知识分子。
蔡德贵:梁漱溟是一个“士”。
季羡林:梁漱溟是士。当年那个祢衡骂曹。
蔡德贵:您的老乡傅斯年,在国民党时期也是士,他敢骂蒋介石。在台湾,台湾大学的事情,蒋介石说,那里的事情我管不了。
季羡林:对。
蔡德贵:他也是个士。
季羡林:嗯。
蔡德贵:说到傅斯年,您进北大以前应该与他有联系的。
季羡林:联系啊,也没有什么联系。因为这样,他是那个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所长,那个历史语言研究所,实际上是研究中国学术史不能不讲这个所,所长就是傅斯年。那时候,这个,我记得,我写过一篇文章《浮屠与佛》,发表就在那个所的季刊上,那里面印的错误多极了。
蔡德贵:印刷质量不行啊,是不是因为用的外文很多啊。
季羡林:那个也有关系当然。就是错误极多。
蔡德贵:错误极多,但是影响也极大。
季羡林:当时那个杂志,是权威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