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用了一件事来勾勒王月生的性情:“有公子狎之,同寝食者半月,不得其一言。一日开口嗫嚅动,闲客惊喜走报公子曰:‘月生开言矣!’哄然以为祥瑞,急走伺之,面,寻又止,公子力请再三,蹇涩出二字曰:‘家去。’” 张岱很可能是在崇祯八、九年间(1630年代中期),为王月生写了一首题名含意浅白的诗《曲中妓王月生》,试图解释为何王月生能迷倒众生,历三十年不衰。张岱也警告读者,写此诗有其风险,就算比喻贴切,但用来形容南京花街的妓女,也会被认为不妥,教人听到反倒笑话了。但真正的知音说不定会了解——就像住在桃叶渡的闵老子,他年已七十,品茶品了一辈子,已能“嚼碎虚空辨渣滓”,就像张岱能从记忆中的蛛丝马迹捕捉王月生的精华:
白瓯沸雪发兰香,色似梨花透窗纸。
舌间幽沁味同谁?甘酸都尽橄榄髓。
及余一晤王月生,恍见此茶能语矣。
蹴三致一步吝移,狷洁幽间意如冰。 当张岱思及王月生的美貌,她的脱俗与楚楚可人,以及打扮之后的撩人体态时,冷如冰的那种“狷洁幽闲”也就不复存在了。这种脱俗、弱不禁风与撩人正是当时所谓的“美”,但是张岱还是自我解嘲了一番;他的目的是要勾勒情感深处那种痴迷。这种“情”是一种至纯之力,人的行动和信念皆映现其中,张岱说他虽然找不到适切的文字来描述这种感觉,但他却是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它。张岱的朋友君谟以茶来比喻王月生,张岱也只有默然相视。
张岱在结尾借了君谟的茶意象,最后再回到日常的世界:
但以佳茗比佳人,自古何人见及此?
犹言书法在江声,闻者喷饭满其几。
正文
第一章:人生之乐乐无穷(11)
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 作者:史景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