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科学越研究越明白，社会科学尤其是哲学则是越研究越糊涂。哲学是永远不会有结论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学。

哲学应有十分广的包容性。这是马勒布朗士绝对比不上莱布尼茨的地方。前者没有脱出神学教条的窠臼，后者则包容了、改造了神学。

提不出有广泛包容度概念的“哲学家”，不能算是名实相副的哲学家。

中国哲学无非“天”、“道”、“命”、“理”、“心”、“性”，天地境界、人生境界皆备于此。有此数念在心，可以读各家书。仁义礼忠孝节，等等，系宗法社会之伦理体系，中国哲学之末端尔。

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像，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中国哲学儒道释合一，而实原于道。儒重伦理政治，为人处世，此“实用哲学”也。老子亦讲“德”，然“道”为根本，天地人心均本于“大千之中”。自开新学以来，中国哲学即转成少数学人研究或把玩之物，大多数知识分子已与之无缘，根基几已断绝。中国文化乃渐成不中不西、非驴非马之“翻版”文明，真学乃中衰矣。果如李慎之之言，中国哲学在下世纪有望复兴斯为至幸。然我无此信心也。

中国哲学在一九四九年以后几十年里没有大起色，一个重要原因是思想禁锢。当代中国无哲学，充其量只有中国哲学史的研究。有两教条为害至为深远。一曰：“一分为二”，换言之“斗争”是绝对的。二曰“哲学的根本问题是存在与思维的关系，而存在是第一性的”。凡有悖于此两条者均被责为唯心论，便不许其发展。于是中国之学哲学者便只有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而马克思主义又必归于以上两教条。准此，不惟当代中国无哲学科研且中国古代哲学无一可肯定者。宋明无此类禁忌，故理学思辨性较强。

不仅哲学为然，举凡社会科学、哲学、人文科学皆然。数十年来数起数落，思想自由总不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