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没有完结的颓靡的宴会。
纪零提着电吉他靠在后场的墙上,刚刚装修完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涂料的味道,与不时飘来的酒精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出乎意料地让人发晕。
他站的地方两步开外是通向舞台的窄门,门外的舞台上激光舞动,正在跳舞的女歌手跟随音乐的节奏做出暧昧的动作。主持人在一旁作着说明,煽起观众情绪,言语间偶尔夹杂几个带了方言的荤笑话。
纪零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舞台上女歌手唱完,灯光暂时黑下来,舞蹈队的女人们鱼贯顺着小门走到后场。由于通道过窄,纪零还不时被过来的人撞几下。
主持人开始报幕,下一个节目的演员迈着夸张的步子走上台去。
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完全使得大脑皮层的神经麻痹,纪零被呛得抹了抹眼睛,把吉他放在一旁,从后场走到建筑物外面。
这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夜场。鱼龙混杂,来的客人的背景几乎都很讳莫如深。一年前纪零凭着一首歇斯底里的情歌在首场演出中博得了很高的人气,才获得了驻场的资格。
他需要钱,需要让自己活下去。而这里,对他来说,是最容易赚到钱的地方。
纪零在夜场门口蹲下,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点了一只烟。
星星点点的灯光从城市的各个地方透出来,染上晕黄的颜色。
纪零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撑着地剧烈地咳嗽,连眼泪都快落下来。
烟,是最烈的烟。而他,其实并不会抽烟。
纪零一口一口强迫自己把烟抽完,把烟头扔了很远很远。喉咙里升起割裂似的痛,纪零低低地吐了几个音出来,竟是喑哑不堪。
身后有脚步声。
纪零回过头去,看见舞台监督正朝自己急步走过来。
“还有一个节目就该你了,怎么不去准备?”
纪零低声应了一下,站起来,猛然发现一道锐利的目光。把气急败坏的舞台监督应付走之后,纪零朝那道目光看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芭蕾。
芭蕾跨着一个小包,穿着一身极其张扬的衣服,正一瞬不瞬地瞪着他。
纪零收回目光,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被芭蕾叫住。
“……喂。”
“那天我不是带你来过了么。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缠着我阴魂不散啊?”
“因为我喜欢你。”芭蕾跳上台阶,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
纪零看了她半晌,兀自走回后台,边走边说:“随便你。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下个节目就是我了,抱歉啊陪不了你了。”
“木渐浅跟我说你很花心,叫我不要喜欢你。”
纪零的背影僵了一下,用更快的语速道:“她是这么说的?”
“怎么?你很在意?”
“她说的没错,你……”
“可我还是喜欢你。”芭蕾打断他的话,遥遥地喊了一声,“嗳,唱歌,加油啊,我看着你呢。”
纪零直接用关门声作为回应。
换好服装,上一个节目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了。纪零爪起后台桌上一瓶冰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拿起电吉他,拨了几个音,在前面的节目结束之后的黑暗中眯着眼睛走上舞台。
一瞬间,扑面而来的酒精喂让他难以睁开眼睛。
激光等次第地亮了起来,纪零猛地睁眼,手指在弦上带出一串短促的尾音。
他拨了拨带在唇边的无线麦,在重低音的主旋律之中扯开演出服前襟的扣子。高热的灯光让他很快就汗流浃背,少年泛红的皮肤和不断拔高的歌声让现场带出一阵呼声和尖叫的热潮。
纪零虚起眼睛,麻木地重复着歌声和动作。熟悉到厌烦的旋律从手指间流出来,与声色的场景混合在一起,离离光光地,明明昧昧地,把一切笼罩进一种烦躁和疯狂的状态。
嗓子有些发疼,大概是烈性烟和冰啤酒作用之下的后果。可以用技巧巧妙地掩饰过去。
反正坐在这里的人要看的不是他的演唱,而是寻另一种猎奇般的刺激。
然后纪零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芭蕾。
虽然她坐得很远,但仍旧能清楚地看到。芭蕾的唇角一抹笑,安静地冲他竖起大拇指。女生眼角勾着细腻的眼影,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媚气。
纪零咬紧了嘴唇,眼尾一扫,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