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言
最开始你以为那只不过又是一次地震而已。过去几天发生过三次这样的地震,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每次地震来时都会这样:首先你的胃翻腾着不舒服。有那么一两秒钟,你会在那儿一动不动,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如果不幸刚好在自己的小屋里,你会想着仰头看看上面。如果油灯在摇晃,你就知道地震来了,会马上跑到外面去,脚下的地面摇晃着,你赶紧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周围不能有树,不能有电线杆,也不能有砖瓦墙壁,然后你看着自己的小屋会不会倒掉。
地震结束后,你会走回小屋,余震还是会让你觉得恶心难受,之后你会记得感谢上帝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地震,震源远在国家的另一头,有几百英里远,再后来你会逼着自己继续干活。
但这次不是地震。等你集中注意力之后发现小屋的地板摇晃的同时还伴有隆隆声。你跑出小屋,遥望着远处的山,那座大火山,那座火山有5675米高,直耸云霄。每天你都会看那座火山一次。尽管你住的地方接近赤道,但那座山的顶峰还是会常年积雪。你听说那是座活火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已经一个半世纪没有喷发了。比这座更偏西,大约还有四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么远的地方另有两座火山,它们偶尔会喷发一下,弄得到处是烟,污染着环境,你听说空气里会有硫黄、屎和臭鸡蛋的味道。但是你关注的那座火山总是保持着安静的状态,一动不动,从容淡定。
现在那座熟悉的山峰上环绕着一大片云朵,遮住了日光。即便是远在一百公里外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硫黄味。你感觉再过一会儿,所有的气味都会出现,像树丛里腐烂动物的味道。
随着火山的喷发,你心中充满无限的惊叹。你站在远处遥望的时候,火山灰和直径有四分之一英寸的泥球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你从未想过这会在你有生之年发生。作为古籍抄本的保管者,你和曾经保管过这本古籍抄本的父亲、祖父还有曾祖父,从上一次火山喷发开始就准备着这一刻的到来,至今已经有163年了。
你们家族在这一时期唯一的责任就是保证没有人发现藏着这个古籍抄本的山洞,保证古籍内容完好无损。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而第二个更为艰巨的任务马上就要开始。
你需要到南方去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而一次这样的长途跋涉,你从未想过。
2
马萨诸塞州
亚当·萨比尔已经连续几个月没能在自己的屋子里完整地睡上一晚了。
每当他昏昏沉沉要睡着时,那个噩梦就会再次袭来,还有他从小就有的幽闭恐惧症也来捣乱。他的幽闭恐惧症都是源于小时候的一次可怕经历。当时是万圣节,几个同学恶作剧把他塞进老师的车里锁上车门,后来他知道了这些同学是在模仿一部当地影院里上映的惊险片里的情节。
那位老师三小时后发现了萨比尔,他脸色铁青,呻吟着,精神恍惚,恐惧似乎已经吞噬了他的身体。那个学期剩下的时间萨比尔都是在家里的床上度过的,在家里随便读读书,时常会因为吃了心理医生开出的镇静剂而呕吐。
由于学前班的传统,萨比尔又不能把自己所受的折磨向老师告密。但是多年以后,萨比尔成为记者之后,他通过写作完成了自己对他们的报复。他写了一个类似于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那类的回忆性小说,在那本小说里他描述那几个人都在一次追求贪欲的过程中遭遇雪崩丧生。
但对密闭空间的恐惧仍然如噩梦一般折磨着他的心,而夏天早些时候在法国一个废弃的地下室里经历的那次生死历险又千倍地加重了他的恐惧感。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萨比尔不安的睡眠有一个固定的模式。首先他会做那个超现实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法国那个污水坑里。他身子浸在齐脖子的废水里,头向上仰保护着嘴,前额顶着污水坑的盖,阿希奥·巴勒在他眼前正要挪上那个盖子。
然后梦里他又做了一个梦,萨比尔在污水坑里的幻觉又出现了。幻象里萨比尔的胳膊和腿都被撕开,他的残体、内脏、肺、肠子还有膀胱被掏出,就像一只刚被宰杀的马一样。梦的后半部分,一条蛇向他游去,一条巨蟒,有鱼一样的鳞片,那条蛇吞下萨比尔的头,然后随着身体内部肌肉的蠕动,慢慢吞下萨比尔的整个身体,就如重生一般。
之后萨比尔就会和那条蛇融为一体,蛇的头就是他的头,蛇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总是在这一刻,他就会从梦里惊醒,身上湿透,眼睛像受惊的猫一样在脸上显得异常突出。他会很快地穿上晨衣,匆匆跑到花园里,他会站在花园里大口地喘着气,咒骂着阿希奥·巴勒。
晚上剩下的时间他会在父亲留下的吊床上度过,吊床安放在室内花棚里,阳台门大开着,他在自己身上裹上一条毯子,把自己包得像个胎儿一样。
今天晚上那个梦又出现了,比平时还要强烈。穿过草地来到市内花圃时,萨比尔呼吸已经严重困难,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理智上讲,他知道坚持要在主房里睡并没有什么特别现实的意义。每隔三个小时就要从屋里冲出来换气,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心底很害怕一旦放弃在屋里睡觉的坚持,一旦他放弃反抗,他的幽闭恐惧症就会变得更为严重,最终使他的神经系统和心理完全崩溃。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她一步步地产生了药物依赖性,被迫住院,而后彻底崩溃。他母亲的事情毁掉了父亲的生活,还差一点儿毁了他的生活。
最近,萨比尔开始想自己是不是也要重复母亲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