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常百兴非常关心时事。多年来,常百兴自己建立了一个效率非常高的关系网,通过这个关系网,使得他对当前政局的了解超过了许多在朝为官的人。
如果偷错了人,危险就大了。这也是常百兴多年来从未失手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拿前一次偷窃太平公主的珍珠裙来讲,按说,太平公主是如今大唐朝势力最大的人,当今天子的皇位便是她拥立的,当朝太子不过是她一个毕恭毕敬的侄儿,这样的人物如何偷得?但依常百兴的了解与分析,一、太平公主的宝物无数,她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有些什么珍宝;二、如果珍珠裙失窃了,太平公主的大管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太平公主对他的信任,绝不会去报官追查,相反,如果太平公主想到这件衣裙时,他会千方百计地推托隐瞒,甚至,他可能采用最简便、也是权贵们最常用的办法--让当初进献此物的人再孝敬一件来。
每日里,催行鼓未停,那个操着一口油滑至极的京片子的茶役,就已将常百兴的酒饭送了来,今日却晚了。常百兴起身拉开房门,想学着京里有身份的人那样拉长了声音,体面地喊上一声:"来呀!"
他的"来"字尚未出口,一支短棒迎面击在了他的头顶。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
门外手持短棒的人未等常百兴的身体落地,便敏捷地窜了进来,用脊背顶住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从门外又窜入一人,从卧席上扯过一床被子,手法熟练至极地将常百兴当头一裹。然后,一人扛头,一人搭脚,俩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馆。
当常百兴醒来时,已是深夜。他首先发现的是自己被四马攒蹄地倒吊在了屋梁上。他并没有为此惊慌,解脱这样的束缚是本行的基本功。
他先是将头上下左右地转了转,发现自己除了还有些头晕外,并没受什么损伤。这得感谢老爹,当年反复叮嘱他"枣木衬幞头,十命九不休"。常百兴头上的软脚幞头里不是如常人那样衬上一片轻巧的镂空木片,只是为了系幞头时在额上形成一个美妙的弧线。他的幞头内衬的是一块实心枣木,虽说平日里累累赘赘,今日却救了他的性命。
一个身高八尺开外的大汉走了进来,伸手捏住常百兴的下巴向上托起看了看,见他双目紧闭,便解开了他的束缚。常百兴生来枯瘦矮小,是个钻墙打洞的好身材,如今缩在地上更是显得孱弱。那大汉未发一言,只伸出一只手抓住常百兴的腰带,将他提起,出门后七折八拐,来到一间灯烛辉煌的大厅。
常百兴四肢软软地拖在地上,像是个死人。当大汉来到厅上将他一立,想要使他站立起来时,他却顺势歪倒在地上。这是本行应有的技巧,一是博人同情,不至于被群殴至死;二是示人以柔弱,可伺机脱逃。
不过,常百兴的耳目却未闲着,他一进大厅便发现这是个非同小可的人家,堂上价值百万钱的宝物就有十几件。大厅正中坐着的那位贵妇的织锦裙上织就千山万水,芥子大小的人物上百,而且个个眉目生动,比那件珍珠裙又不知贵重凡几。
侍立在贵妇身边的是个低眉顺眼的男人,从腰上系着的绯鱼袋来看,必是个三品上下的大官。
"是他么?怎么这个样子?"贵妇人的声音沉毅、果断。
只有久操权柄的人才会修炼出这么沉静又威严的语调。常百兴向上望去,见那位贵妇宽额广颐,目光冰冷,浓密的乌发挽了个大大的堕马髻。她的面上修饰得极好,望之不过四十许人,只是颈间松弛的皮肉显露出了老态。只可惜这位贵妇的身材太胖了,大大地超出了美人丰腴的标准,成了可耻的臃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