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和生物学家将美洲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与非洲、欧洲及亚洲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相比较时,就会得到新的证据证明或驳斥那些来访是否属实。研究这些证据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为了讲述早期探险家,教科书作者们就必须使自己熟悉这些证据材料,比如,我前三个注释所提到的那些材料。单单复述大家都知道的那个老套的哥伦布故事,是很容易的。
我所考察的那些教科书大都至少提到了古代挪威人的探险活动。这些勇敢的水手们经过一系列的航行,穿越大西洋到达美洲,并在法罗群岛、冰岛和格陵兰岛建立起新的社会。挪威人在格陵兰岛的殖民地维持了500年(982-1500),这与欧洲人在美洲到今天为止的定居时间一样长。以格陵兰岛为基地,人们发起了一系列的探险活动,有的是有计划的,有的是偶然的,他们到达了北美各地,包括巴芬兰、拉布拉多、纽芬兰,甚至有可能到达了后来的新英格兰。
大多数教科书虽然提到北欧海盗的探险活动,却都贬低它们。《希望之地》写道:“他们只是短暂地靠岸,很快就驾船离去了。”《希望之地》的作者或许并不知道,1005年前后,托尔芬·卡尔瑟夫尼与古德里德·卡尔瑟夫尼夫妇带领一支由65或165或265个自耕农组成的队伍(与古老的挪威史诗所写的不同),带着家畜和生活必需品,到达“瓦恩兰”定居。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古德里德还养有一子。后来,由于发生与土著美洲人的冲突,他们离开了那里。这次旅行并非孤立的事件。350年后,挪威人还在把木材从拉布拉多转运到格陵兰岛。一些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认为,挪威人最远到达过北卡罗莱纳海岸。挪威人对美洲的发现,数世纪来一直在西欧家喻户晓;而在斯堪的纳维亚,人们从未忘记它。哥伦布如果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1477年到过冰岛,那么,他一定知道格陵兰岛,甚至还有可能知道北美。
公正地讲,北欧海盗们的那些航行对世界的未来并未产生持久的影响。但是教科书是否就可以因此就把它们排除在外呢?一个事件或事实是否对今天产生影响,难道就是教科书写不写它们的唯一标准吗?当然,决不是如此;否则,我们的教科书就会压缩成二十页的小册子了。我们写挪威人的航行,不是由于其表面上的地理意义,而是因为,写了它们,就会提供关于过去的更完整的画面。而且,教科书只要用心地比较一下挪威人的航行与哥伦布的第二次远航,就会有助于学生理解1000至1493年间欧洲所发生的那些变化。我们将会看到,哥伦布的第二次远航的影响要比挪威人的殖民尝试的影响大十倍。新欧洲的动员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哥伦布的远航具有了巨大的意义。
虽然来自非洲和亚洲的航海家们也曾到达过美洲,但他们却没有进入历史教科书。其中最著名的是腓尼基人的旅行,他们可能本来是从摩洛哥或西非出发的,但最终是从埃及出发,并且据说在公元前750年左右到达了墨西哥的大西洋海岸。在墨西哥的东海岸伫立着很多用玄武岩做成的头像,与之相关的生物遗迹可上溯到至少公元前750年。根据人类学家伊凡·范·塞蒂玛的研究,这些巨石头像可能是西非人,或许还是一部分腓尼基人的现实肖像。伊凡·范·塞蒂玛为使人们重视这些头像,做了大量工作。乔斯·梅尔加是第一位描述过这些头像的非土著人;他于1862年总结道:“无疑,在这一地区曾经有黑人。”或许,几乎同时,墨西哥其他地方的土著人也建有小的、陶制或石制的雕像,它们的面部看上去像是高加索人或黑人。亚历山大·冯·乌森瑙收集了很多这种陶瓦塑像。他指出,“一个印第安人能够以一种精巧的方式描绘一个黑人或白人的头像,却不丢失他们的任何种族特征,这有悖于基本的逻辑,也不符合一般的艺术体验;除非他见过这种黑人或白人。”一些学者把这些高加索人头像贬斥为在“风格”上模仿印第安人,并且质疑它们是仿古的,理由是它们大多是舶来品,而非考古学家的发现,考古学家无法根据出土情况去推断它们的年代。一些玛雅学专家指出,“黑人脸庞”代表着美洲虎或人类婴儿。还有人指出,今天我们在这些地区附近见到的土著人都长着宽鼻子和厚嘴唇;当然,如果非洲人曾在古代或者在1492年之后的奴隶贸易中到过这些地方,那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范·塞蒂玛等人还举出了其他一些小例子,包括在织布机等文化元素方面的相似性,以及阿拉伯史料中关于非洲人和腓尼基人在公元8世纪曾有过广泛航海活动的记录。
哥伦布的这些可能存在的非洲人和腓尼基人前辈们,对于今天有什么意义呢?像北欧海盗一样,他们提供了一个迷人的故事,会让学生心醉神迷。如果我们想一想“哥伦布节”的特定含义,我们又会认识到另外一层意义。意大利裔美国人从自己祖先的开拓活动中推演出某些可证明自己的“民族特征”的东西。美国社会学家乔治·霍曼斯(George Homans)曾以调侃的口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写自己的东英格兰祖先,而不写其他地方的更大的人群。他说:“他们是人,但他们不是霍曼斯人!”同样,斯堪的纳维亚人与斯堪的纳维亚裔美国人也总是认为,挪威史诗与北欧海盗有关,尽管大多数历史学家并不这样认为,并且最终用在纽芬兰的考古发现向他们证实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