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布在美洲为我们提供了第一个认知失调的有案可循的例子。虽然土著人可能由好客变为易怒,但他们也几乎不会这么快就从聪明人变成笨蛋。改变一定是发生在哥伦布身上。
美洲的影响还远不止在思想上。非洲及欧亚大陆人的胃口也受到了影响。今天世界各地生长的主要农作物几乎有一半来自于美洲。根据小阿尔弗雷德·克罗斯比的研究,把玉米添加到非洲人的食谱上,导致了人口的增长,这又有助于非洲到美洲的奴隶贸易;把马铃薯添加到欧洲人的餐桌上,导致了16、17世纪的人口爆炸,这反过来又有助于为欧洲向美洲与澳大利亚的移民提供动力。来自美洲的农作物还对英格兰、德意志以及俄罗斯的先后崛起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些国家的崛起使欧洲的权力中心从地中海转移到北方。
在哥伦布的船队第二次回到欧洲之后不久,梅毒开始肆虐西班牙和意大利。这其中应该有因果关联。另一方面,人们从植物中提取了200多种药物,它们的药效已经被美洲印第安人发现。
对美洲的探险也改变了欧洲的经济。西班牙首先富裕起来。然后,通过贸易与海盗行为,其他国家也富裕了。哥伦布在海地发现了金子,但没过多久,在墨西哥与安第斯山脉的金银发现面前,这一发现相形见绌了。欧洲的宗教与政治领袖们很快积累起大量的金子,他们用金箔装饰教堂和宫殿的天花板,在大厅的角落里竖起黄金塑像,并用金质的葡萄藤缠绕其间。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这些财富“为商业、航海和工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动力。”一些作家称它导致了资本主义的兴起以及工业革命的发生。资本主义可能已经上路,但美洲的财富至少在这场变革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来自美洲的金银取代土地成为财富与地位的来源。新商人阶层的力量不断增强,这使得他们很快成了世界的主宰。在那些被穆斯林国家压制的欧洲地区,新的财富动摇了伊斯兰教的力量。美洲的金银造成了400%的通货膨胀,这削弱了大部分非欧洲国家的经济,并帮助欧洲发展起全球的市场体系。非洲遭殃了:由于美洲能比黄金海岸付得起更多的金银,横跨撒哈拉沙漠的贸易崩溃了。非洲商人现在只有一件商品是欧洲所需要的,那就是奴隶。用人类学家杰克·魏泽福的话说,“非洲人于是成为美洲大发现的牺牲品,就像美洲印第安人一样。”
这些巨大的变化被称为“哥伦布交换”;这一术语源自小阿尔弗雷德·克罗斯比1972年的同名著作。20世纪90年代,在哥伦布500周年之际,这一术语开始流行。虽然在我最初考察的教科书中,没有一本讲到哥伦布到达美洲的地缘政治意义,但是这一术语逐渐渗透进了美国历史教科书。今天,大多数书籍都赞赏美洲印第安人开发出了重要的农作物。教科书作者们也承认,欧洲人(以及非洲人)把牲畜带到美洲的同时,也带去了疾病。然而,思想的双向交流仍不为人注意,特别是从西向东的交流。
但是,“欧洲中心论”使教科书作者们看不到其他地区对欧洲的贡献,不管是阿拉伯的天文学家、非洲的航海家还是美洲印第安人的社会结构。由于拘泥于这种有限的视角,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从来不让我们去思考是什么导致美洲大陆印第安社会——这个社会的财富与城市曾经让西班牙人震惊——衰落成至今仍然贫困的农业社会。教科书还让我们没有机会去欣赏美洲印第安人的思想对现代世界的形成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这样一来,教科书使学生永远无法理解是什么导致世界发展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包括欧洲(及其延伸——美国、加拿大等)为什么会胜出。
有些人会批评我在这里对哥伦布形象的展现过于消极。我也不赞同我们应该从高喊“哥伦布是坏人,我们都是坏人”这一口号去开始我们的美国历史课程。教科书应该说明,道德或不道德都不能通过历史来简单地告诉我们。不考虑我们自己的行为和观念,仅仅作为美国的一个成员,并不能使我们更道德或更不道德。历史要远比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