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代(1940-1960)
他们的主体是老三届,受教育于50和60年代,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过“文化大革命”,又经历过务农、做工、当兵,对中国社会有深入体察。70年代末,他们重新获得受教育机会,投入改革洪流。风云际会,机缘巧合,以30岁左右的年纪,切入改革核心问题,参与和影响了既理想又务实的中国改革,在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脚踏实地的农发组
农发组把最基层的实践和创造,成绩和问题,与高层决策、“红头文件”联系在了一起,人人是笔杆子,个个杰出,它更像一所没有围墙
的大学,展开着崭新的“上山下乡”运动。
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时,2008年11月23日,首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奖给杜润生及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简称“农发组”)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
所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以集体经济组织为发包方,以家庭为承包主,以承包合同为纽带而组成的有机整体。在这种制度下,土地所有权仍属集体,农户只有使用权,实行土地使用权与所有权适度分离、农户家庭承包经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仍然是公有制经济,并没有改变集体经济的社会主义性质,它坚持基本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坚持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核心是一个“包”字,因此在实践中人们常称之为“包产到户”或“包干到户”。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所谓“包产到户”是指分配功能仍由集体行使,农民收获后将产品全部或部分交给集体,由集体根据承包任务完成情况分配;而“包干到户”则是指农民只需完成上交任务,其余产品都归自己支配,按照群众的说法就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
随着颁奖结果呈现给公众的,是理论提出者及其主要贡献: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杜润生、郭崇毅、张广友、吴象、陆子修、陆学艺、吴庭美、王郁昭、周诚、余国耀,等等。对于主要贡献者中的农发组,媒体是这样介绍的:
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主要成员,较早从正面论述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发表的关于包产到户的重要论文和研究报告主要有:
王贵宸、魏道南的《联系产量的生产责任制是一种好办法》(1980年1月);
王贵宸、魏道南、陈一谘的《关于安徽包产到户情况的调查报告(1980年8月)》;
陈一谘的《为什么经济水平较高的水阳公社也搞了“包产到户”?》(1980年8月);
王贵宸、魏道南的《论包产到户》(1980年9月);
杨勋的《论包产到户--一个重要的理论政策问题》(1980年7月);
杨勋的《怎样看待包干到户--安徽滁县地区农村调查》(1981);
王小强、周其仁的《包产到户所体现的经济原则和中国农村商品经济发展的特殊道路》(1981年3月);
陈一谘等的《农村发展的问题和趋势--“双包到户”后的滁县地区农村经济调查》等(1982年4月)。
同时他们还主持完成了《包产到户资料选(一)(二)》(1981年4月)的编辑工作,收入有关农业生产责任制的理论论文、历史资料和调查报告100多篇。这些论文和研究报告对于探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宣传介绍包产到户的成功经验,推动包产到户在农村的发展等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此创新奖每年或两年评选一次,每次只奖励一个经过长时间实践检验的中国原创性经济理论。时隔近30年,农发组的“农民党”,早就进城了,青年变成了“老头儿”,他们当年的支持者已经是八九十岁的老者,甚至已经作古。而由此展开的历史画卷实在是波澜壮阔。
不约而同
“文革”之后的中国,仿佛宇宙大爆炸的时代,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聚集,不同的聚集有不同的表达。文学有《伤痕》,美术有星星画展,诗歌有《今天》,戏剧有《于无声处》,政治有西单民主墙……
在北京,有一批上山下乡回城青年,热衷于讨论经济、政治、思想、新学、农村、改革,着眼于未来,中国向何处去。这里有从河南回来的陈一谘、邓英淘、罗小朋、王小强等,从陕西回来的王岐山等,从山西回来的王小鲁、白南风、林春、李银河等,从内蒙古回来的翁永曦、张木生、白南生等,从东北回来的朱嘉明、陈锡文、周其仁等。他们的联系早在“文革”时期就开始编织了。以王小鲁为例,还在山西汾阳插队时,就认识了江北辰;后来江北辰上了北京经济学院,引来了同学杨冠三等;通过李捷男,他认识了黄江南;黄江南读了社科院研究生后又介绍了同学朱嘉明;1978年与王小强同时进社科院写作组,后来编辑《未定稿》,源于李银河向父亲林韦的推荐;而王小强身后是一批河南的朋友;周其仁向《未定稿》投稿,王小强约他来编辑部面谈;而周其仁又和朱嘉明同在东北兵团四师;人大79级工经系的研究生罗小朋把同宿舍的崔鹤鸣拉了进来;而周其仁、白南风、杜鹰是人大78级同班同学……就这样,像织布,有经线纬线,穿梭来去,这一根牵着那一根;也像火,东一点,西一点,星星之火聚成堆,这一堆连上那一堆。他们骑着自行车,满北京跑,风来雨去地聚会,纵横捭阖,豪情万丈。
据说,最早一次较多人的聚会是在翁永曦所在的《中国农民报》办公室,东单西总布胡同。时间是1979年冬。生着炉子,他给大家买了花生、瓜子,里外屋,40来人挤着。那天,翁永曦的口才给人印象颇深。散去时,大家都意犹未尽。黄江南和朱嘉明便自告奋勇,请到我们研究生院来。其实研究生院没有校舍,借用的是北师大的板房。那是个星期天,他们声称要复习功课,从学校拿到了钥匙。四面八方的人拥在板房教室里。然后是第三次,不知是谁借到了车公庄市委党校礼堂,有一二千人。这些会,只有议题,没人知道怎么开。定个时间、地点,大家口口相传。他们素昧平生,一举手一投足,就瞬间认同,就拍肩膀,就是哥们儿,就有共同语言。他们大多20多岁,身上的“小资”早就被摧毁了,见面就谈国家大事。有3个聚集的主体:一是社科院,像《未定稿》、研究生院;二是农口,像《中国农民报》、农委;三是大学,像人大、北大。渐渐地,青年们形成了不同组合。其中,由松散到固定组织的只有农发组。他们一鸣惊人。
在青年之中的灵魂人物是两位出生于1940年代的老大学生。一个是何维凌,他毕业于北大技术物理系,“文革”期间与同学胡定国合写“共产主义青年学会宣言”,被打成反革命,先关押在半步桥,后到清河农场劳改。周培源当北大校长后,安排他为化学系教师。另一个是陈一谘,社科院农经所研究人员,曾是北大物理系和中文系学生,1959年因写万言书向党中央进言,被康生点名思想反动,没有按时毕业,后被分配到河南农村,在确山地区当公社书记。
罗小朋(1947年生)也是老大学生。此时在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读研究生。1970年从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他自愿去河南农村插队。而自愿去农村插队的还有一位,叫张木生(1948年生)。早在“文革”前的1965年,没有上山下乡运动之前,他从人大附中初三毕业,就去了内蒙古插队。在20岁那年,写下了3万字的《农民问题再学习--关于社会主义体制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