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卡丽·麦加沃克(3)

南方的寡妇 作者:(美)罗伯特·希克斯


那人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对她产生了好感。“你是个聪明的黑人,是吗?”

“够聪明的,谢谢你。”

“你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

“田纳西所有的部队都要开过来,就是这样。麦加沃克太太在哪里?”

“她不舒服。”

我知道,玛丽娅重复自己的话,是在责备那个人,但是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什么都打动不了那个人。他的好脾气消失了。他的眼睛发黑,并且眯了起来。

“你很聪明,但要是你再这么说话,我就要抽你嘴巴了。麦加沃克太太一定要从床上起来,或不管从什么地方出来,不管你怎么想,或者她打算干什么。等部队来了,我相信这个该死的镇子里到处都会有死人,快死的人或伤员,他们需要照料。你也要出一分力。”

我准备责骂那个人,但是当我要开口时,却发现玛丽娅并没害怕。她站得更直了。玛丽娅挺得住。

“这件事情麦加沃克上校会跟你说的,先生。要不要我给你拿点东西让你边吃边等?”

玛丽娅说着就要领他离开阳台到楼下客厅里去。但是那人摇摇头。

“我才不会等候自封的上校,黑人。”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我在找弗雷斯特将军,夫人。”

我轻轻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捂住嘴巴,转身对着我背后的人,只见他站在那个空房间的门口,像他的长官一样脏兮兮的,但口音是爱尔兰人。他也是又矮又瘦,有点儿焦躁不安。他清清嗓子,用阔边帽掸着裤腿上的灰,费力地注视着我。

原来那就是他,我想道,一个将军。没有退路了,于是我站直了身子,想要笑一下,结果却打起了哈欠。我好紧张啊。

.“那位先生在外面阳台上。就从这里过去。”

“谢谢你,夫人。”

那人从我身边走过,但是弗雷斯特将军好像没理他。他转身对着窗子。“是麦加沃克太太吗?我有话跟你说,夫人。”

我走到窗子前,准备质问这个闯入者,但是那人的神气和声音制止了我。他把我唬住了。我还没意识到,最近这两年来我有多么孤独,几乎没人来看我,我与广袤的世界的联系变得多么稀少。现在谁是教堂里的本堂牧师?我不知道。哪家的孩子是最新死亡的?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会站在这个后阳台上,看着殡仪车在大路上朝镇里驶去,对它们我惟一记得的是最基本的印象——车轮的样子,人们歪戴的帽子,双轮弹药车在路上嘎吱嘎吱驶过的声音,棺材的颜色(擦得锃亮,好像是什么人人都要珍藏的东西似的)。那些脸……没有什么脸。但肯定是有脸的!我一个也回想不起来。

现在这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是个从我没见过的沼泽地里冒出来的家伙,是由我说不出名字来的势力和事件铸成的。

我曾在约翰的办公室里待过几个小时,伏在他的地球仪上,搜寻着它的一条条直线、波形曲线和怪异的形状。我花了点时间记住我自己的边界的位置——这里是纳齐兹,莫比尔,隆起的肯塔基,以及威尔明顿。那里是纳什维尔。我花了几个小时自言自语地轻声念着世界另一边那些地方的名字,心里揣测着它们是怎么被命名的,它们的线是怎么画出来的,是哪些势力共谋让它们固定不动。我纳闷的是,它们是不是真的固定不动,如果不是,那人们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地把它们画在地球仪上。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欧洲和亚洲的边界,显然是在存在和虚无之间画的一条界线。在左边,也就是黑海的西边,地图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细长字体的名字,山脉,各种颜色。匈牙利,摩尔达维亚,小鞑靼,克里姆,达尔马提亚,加利波利,巴格纳卢克。地图的东边白白的一片,中间只有几个字,“安纳托利亚(或小亚细亚)”。难道安纳托利亚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这是个特别的念头,一个让我的胃不舒服的念头。我还想道,绘制地图的人居然决定不了该把那些地方称作什么,所以决定不把它们画上去,这岂不是怪事。我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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