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内森·斯泰尔斯中尉(1)

南方的寡妇 作者:(美)罗伯特·希克斯


我们用手里所有的一切东西——刺刀,杯子,镐头,铲子——尽快地挖着。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们的三任连长相继阵亡,现在我成了连长。说实话,我不太需要亲自指挥。整个连队在自行运转。你说挖,他们就挖。你只要参加过一次战斗,就会知道,战壕是件多美的东西。当第一颗米尼炸弹从你的头顶呼啸而过,你就从此成为一个挖战壕的人。但是我们不太明白的是,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这么使劲地挖。我看不出我们在这里开战的可能。我爬到轧花厂(我们正在它的周围挖战壕)的顶上,向远处眺望。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方圆两英里的开阔地,以及我们头天晚上跌跌撞撞翻越过的绵延起伏的山冈。谁会在这里开战呢?我打量四周,只见其他大队和连队都在像我们一样使劲地挖着。我们干得非常默契。我负责的一小段就在轧花厂这儿,我们中间有俄亥俄人,印第安纳人和伊利诺伊人,我们正全力修筑着一条非常坚固的战壕和环绕着战壕的雉堞系统。我们是战线的bulge——上校称它为salientbulge和salient均为军事术语:突出部,意为战线或筑城地带在全线正面的最显著的突出部分。可能后者比前者更为专业。,但是我没上过西点军校,没学过这个高级的字眼,所以对我来说它只是个bulge——我们不是一面暴露在外,而是三面。但是要冲到我们的阵地,得爬一座很陡峭的山,在我们的正面,一些小伙子正在把一个大的尖树篱砍倒,把它拖到山脚下安置起来。没人能爬到山上来。

我打算睡觉了。其他军官已经找到了休息的地方,有的在门廊上,有的甚至在屋子里。有几个找到了一些威士忌,更有不少人正在痛饮。我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些屋子里住着南军士兵,尽管主人们很客气,他们的女人很和蔼,但我不相信他们或他们的威士忌。我一直待在外面的战壕里,打算煮一杯咖啡。我看见一位将军在镇子中央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眼睛冒着火,唾沫从嘴里飞出来,粘在胡子上,他在骂两个传令兵,骂些什么我听不明白。那些人是从山下半英里左右,我们正面的大路上的某个部队骑马而来的。我使劲眯着眼睛,看见正面那些人像我们一样疯狂地挖着,或许比我们更卖力,好像他们看见了什么大的可怕的东西似的。我听到了两声枪响,但没太在意,后来令我懊悔不已。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在那里,但当时我的确不太精通战略战术,我只是奉命办事。我告诉我的人不停地挖,并让咖啡烫了我的舌头。

我将永远记得,在枪声响起,局面恶化之前的瞬间,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奇怪的场面。我从阵地上往回走了几百码,进进出出地查看我们征用的房子。我断定其实我可以喝一点威士忌,但现在已经所剩不多,我没运气。我不知道有多少醉眼蒙眬,舌头打结的人跟我说过,酒没了,最后我才意识到,我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酒了。我在镇子广场旁边一座较大的屋子的地下室里又查找了一番,正打算回去时,听到了前面传来大声吵嚷的声音。前门廊里原先有社交活动,这会儿听起来像是要打架似的。现在想起来真奇怪,就在战斗快打响前几个小时,我居然为看见一场殴斗而兴奋。但当时我的确是那样的。

我绕到屋子正面,眼前所见让我目瞪口呆:一个年轻的邦联军军官。我们抓到了一个俘虏,我想道。但我立刻看出来他不是俘虏。他骑在马上,凝视着下面,脸色通红,愤怒,只见他甩动着眼前的亚麻色头发,呵斥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平民。这个士兵衣冠不整,正如我们预料中的叛军一样,但是他的外貌并不憔悴,让你觉得完全配得上一身破衣烂衫。这是个见惯用惯好东西的人,一个有层次的人。这个邦联士兵和那老头儿在吵架,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他们骂来骂去的话。我不明白他在那里干什么,但是我的同僚们只是瞪着眼睛袖手旁观。那老头儿光着脑袋,穿一身简洁的黑套衫。他的铁灰色头发在温暖的微风中飘拂,他回头怒目注视着那个年轻的叛军。我希望我能记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但我真正记住的只是:那老头儿说那小伙子是傻瓜,那小伙子回骂老头是叛徒,跟敌人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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