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卡丽·麦加沃克(1)

南方的寡妇 作者:(美)罗伯特·希克斯


在那些人离开几个小时之后,我还老觉得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响。事后我在门廊里站了很久,张望着外面的乡野,试图弄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慌张。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缓缓上升的山冈,小溪从我的视线边上流向远处,惊慌的喧鸻轻快地飞过冬休期中的农田去保卫它们的巢穴。不管那些人看见了什么,都只会在将来才能显现,这是对这一带的地形可能造成的后果发出的一个预警。我看不出这样的事情。

我看着玛丽娅,她满怀期望地等待着,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我们该怎么办?”我说。“他们不能这么做,他们必须知道。我们不是护士。”

我意识到,玛丽娅不知道我是指他们把我的屋子当作医院的计划还是要在这里开战的计划。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们了。他们会回来。我感到某种鬼魂似的、咬人的、冰凉的东西从我身边经过,到了院子里,摇晃着山核桃树上仅存的树叶。玛丽娅开口说话了。

“我们得做好准备。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来的。”

“他们不能来。他们不会来。我要叫麦加沃克上校跟弗雷斯特将军说话。他会处理的。他不会让自己的屋子被侵占,他不会忍受的。”

“是,夫人。”

但是我知道他们会来的。如果说我这辈子在这里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不能把该发生的事情挡在门外。我没有能力阻止死神的入侵,那又怎么能阻止这件事情呢?我想象着当伤兵和护理人员在这里来来往往的时候,我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子。有多少?十来个,二十来个?想到住在我家里的那些人和他们的血,我的胃就抽搐起来。或许我对一些人有用。也许战争会让另一些人死里逃生。

她好像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呻吟和哭叫。有时候她尖叫着找我。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她的皮肤又干又红,像薄片一样,几乎烫着了我的手。我每天坐在那里把冷的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身体似乎把每一点水分都吸了进去,什么也没反馈出来——没有凉意,没有缓解。

一阵凉风从门廊吹过,搅动了空气。快到中午了,太阳悬挂在灰色的天空中,暗淡而模糊,这是夏天的一种淀积层。我出了身汗,心在喉咙口跳动,感觉额头上凉了一点。我抵御着想要呼吸空气的欲望。

“玛丽娅,开始准备,好吗?我一会儿就来。”

“是。是,夫人。”

我走进屋子。里面阴影笼罩的角落和黑暗的门厅里挺凉快的。我在想,要是我一整天都躲在那黑暗里,是不是有人会惦记我。我朝前走去。

走出后门,进了院子,我又沐浴在暖洋洋的微风中。我并没考虑我要到哪里去。我的脚带着我穿过院子朝花园走去,但是我的眼睛被牵向右边,看着被一个黑铁栅栏围住的一小丛树木。草依然很柔软。微风又起,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想狠狠地揍它,把它赶走。

我站在花园里,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墓地。我感到那些墓碑正大步朝我走来。我心中的墓地是另一个林子,一个树木、墓碑和我脚下的孩子们组成的林子,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有时候我只有躲在花园里,透过树叶才敢朝那里窥视。

花园曾经是那么可爱,那么干净整洁,几条小路之间有好多金光菊,牡丹,蔷薇,黄杨,向日葵以及紫薇。我说不出有多喜爱它,它的边界、它的特色,它那色彩和质地的浓密度,这些都让我赏心悦目。这个花园一直就是对变化无常这种概念的指责。

现在,这个花园一点都不像十八年前我第一次看见它时的样子了,当时我十七岁,坐着我新婚丈夫的马车来到这里。现在,它像我屋子里、像富兰克林、田纳西,并且就我所知,像全世界所有的东西一样破败不堪。夏天的时候,金光菊占据了花园里大部分向阳的地方,即便在夜里,我也能在门廊里看见它们艳丽的、开不败的黄花。荷包牡丹,墓地藤蔓,常春藤占据了剩下的部分。牡丹为阳光而争斗,它们偶尔的突破成为温和地庆祝的理由。我帮不了它们,但是我从它们小小的成功中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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