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卡丽·麦加沃克(1)

南方的寡妇 作者:(美)罗伯特·希克斯


我回到花园,站在两条小道的交叉点上,虽然有过几个小时的温暖天气,但脚下的泥土依然坚硬。我一边听着反射到我耳朵里的新的声响,一边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冬眠中的麒麟菊和金光菊的褐色空心花秆。种子从它们的荚果里爆出来,粘附在我的黑色羊毛长裙的后面。我默默地站着,所以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让我停了下来,需要我全神贯注。

这是战斗的声音。两英里开外来复枪枪弹的炸裂声,像是在一个冷却的壁炉里重新生火而发出的劈里啪啦声。令我惊讶的是,那声音居然毫无伤害性,然而它到处渗透,永不消失。自从听到第一声枪响后,我似乎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我偶尔还能听到炮弹深沉的砰砰声,每一声都把空气聚拢起来,把它变成像是游行时的击鼓声。我尽力想听到别的声音——比如金翅雀和山雀的吱吱声——但不是它们飞走了,就是我对它们听而不闻。没有别的声音。甚至连悬在树上的最后一批枯叶的窸窣声都没有。炮弹的爆炸声越来越响,我突然意识到,它们是在我们的土地上,在我们硕果仅存的树林里爆炸。我们,在经过似乎是整个一生的等待,等待着这场战争过去,现在却发现,这场战争离我们的世界这么近。为什么会有人把他们的枪对准我们的土地?卡恩顿肯定是没有军队的呀。

就在战斗开始的时候,那两个外科医生,每人带着一小队护理人员,来到了我家。他们摘下了两扇内门,那可是厚实的杨木门漆成精致的仿红木,他们把这两扇门改成了手术台,搁在匆匆搭成的支架上。第一个进来的医生是小个子,皱着眉头,秃顶,还瘸着一条腿。他一路走过,把泥土撒了一地,身上散发着乙醚和马粪味。他看到了玛丽娅摆放在门廊里的那一堆撕开的被单后,要求准备更多的绷带。

第二个医生步履缓慢,他身子沉,年纪大,脸颊通红,其实他的脸是苍白的。

“天哪,温斯顿,绷带总是不够。我们早晚会用完的,向来如此。冷静。”

当矮医生在玛丽娅面前指手画脚时,那个老医生说了上面那段话,我很感谢他的干涉。我看见玛丽娅已经攥起了拳头,并且克制着不让自己皱起眉头。

他们的声音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回响,穿过了空房间,屋子好像变得越来越大,似乎墙壁在移开,我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些墙壁中间,变成一个很小的、被遗忘的东西。当医生和他们的助手在拾掇屋子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在底楼走来走去。约翰陪我走了一会儿,并试图抓住我的手,但我不想把手从围裙的前口袋里拿出来。好多年来我们一直喜欢这么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我觉得最好不要提这件事。我们从花园和屋子中间走过,穿过屋前小路上成排的杉树,围着凉飕飕的厢房,走过奴隶们住的区域。在我们经过蓄水箱时,约翰朝里面看了看。

“我预计他们需要更多的水。”

“是的。”

“狄俄波利斯和我可以到井边去打水。你就留在这儿。”

“当然。”

约翰把他的下巴搁在我的头上,把我拉到他身边。我僵硬地站在他的怀里,约翰似乎又变得尴尬起来。他放开了我。

“我一定得弄到水。”

我继续在房子周围转悠,听着敞开的窗子里传出玛丽娅的叫声。听那个人的,把那些椅子搬到这儿来,把剪刀给我。我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所以只好散步。我不知道接下来会要我干什么。主啊,给我智慧,让我知道你想要我干什么,并给我这么做的力量。每次经过屋子的正门,我都要这么祈祷,至少祈祷了十来次。

最后,一个嗓子嘶哑的男孩站在前门的砖头小路的尽头,搂着另一个男孩,那人斜靠在他身上。他们不会超过十四岁。我走到屋子正面,我们两个——那个没有受伤的男孩和我——在雪松通道里面面相觑。我想挥手让他们往前走,但是我又不愿把手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来。我默默地站着。那个男孩在小路对面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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