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我说这里是医院。”

我点点头。

那男孩待在原地，把受伤的男孩的重心挪了一下，让自己把他抓得更牢一点。受伤的男孩尖声叫了起来，这是一个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烦的男孩的叫声。

“在一次大爆炸后，我的朋友脑袋上被砸了一下，当时我们只是看着，什么错事都没做。砰，就是这样，他飞到了空中，泥土溅到了我的眼睛里，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死睡，我不得不背着他走了一段路，夫人，我想他是受伤了。”

没有孩子。不会再有孩子。弗雷斯特将军说是士兵，是不是？士兵们都是成人。不是孩子。

我本该跑开。我想到要跑。我看见我面前又有一个孩子在我的怀里等死，等我把他抱起来，护理他，这样他就会被远处的上帝抛弃，上帝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代我说情，要考虑一下我能承受什么。《申命记》中是怎么说的呢？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圣经·旧约·申命记》第33章第25节。我一直相信这句话！我们都相信这句话。每一个寡妇和母亲，每一个从她们镇上的屋子里穿过的昏头昏脑的幽灵，每一个当黑人往坟墓里填土的时候，眼睛看着天上、裹着黑尸衣的躯体——我们都相信！而我们的报酬则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我没有忘记上帝指定的在尘世间的调解者——男人们。进行他们神圣的、可怕的战争，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好像绝望没有止境似的。上帝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再也看不到什么了。我的心变得坚硬、冰冷，什么都藏不住。这是块岩石，他指上帝。下文中多处同。可以把它拿去。但是另一个孩子？

走开，小家伙，我想道。你会死在这里的。我是个杀手。这是上帝透露给我的，他为我制定的大计划。

我颤抖了一下。我热爱上帝。不，我不爱。我怕他。我敬畏他的力量，我总是顺从他。现在，这里有个男孩，就在我的面前，站在我的小路的尽头，他的朋友哭出了泪水，凝视着我，等我的手势。难以忍受的倒不是这个人将要死去，而是想到这种即将发生的死亡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而我们一直相信他会救我们脱离罪恶。我想着帮忙的方法。那个肥胖的小男孩，在这之前一直站得很稳，这会儿开始被他朋友压得往下瘫，由于他的双膝弯曲，他的脸颊贴在了朋友的头顶上，使劲地拉着他的双臂，让他站直。当他把脸移开后，血沾在了他那宽阔、苍白的脸颊上。

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你的力量。你的力量。我的力量。我的。不是他的，而是我的。他不该为这件事负责。他不该为玛莎或约翰·兰达尔或玛丽·伊丽莎白负责。他是软弱的。突然意识到这点让我的眼前出现了斑点，并让我呼吸困难。他软弱吗？我的孩子们没有被带走，他们只是死了。只是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没有背叛。他不在那里，他们的死没有意义，我这几年来的服丧没有意义。

在那个短短的一瞬间，当我低头凝视着那个小男孩和他奄奄一息的朋友时，我经历了从害怕到爱的过程。我不再害怕上帝，我爱他。我爱他因为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救。他没有得到他的儿子，他失去了他的儿子，因为这个世界的罪孽。

我再也不会责怪他，但是我也不会再祈祷，愿你的意志被执行。他的意志绝不是让他自己的儿子死亡，或让我的孩子们死亡，就像他不让罪孽进入这个世界一样。我不会祈祷上帝，让他的意志被执行，好像他真能做得到似的。我倒是只要理解了，就能做得到。他不是造成孩子们死亡的罪魁祸首。

我愿意服侍他，是因为我能够这么做。打伤那个孩子的是人。我周围的那些有势力的人。我听到他们在远处的声音，闻到他们的枪弹味。

跑。

跑。

跑。

我把手从身前的口袋里拿出来，朝小路上那两个孩子跑去。那个男孩擦着脸颊上的泪水，差点让他的朋友瘫倒。他把朋友又扶了起来，开始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