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夫人，求你了。我很好，求求你。那个人，那个人……他需要你。”

那孩子——埃利——几分钟前醒了过来，他注意到了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们。他不认识我，这个搂着他的女人。他只看见那个人，那个要水喝的人。他只看见血从他攥紧的手指间流出来，渗进了地板。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这一点。

“那个人。”

“你没事的。”

“那个人。”

“你没死。你会好起来的。”

“求你了，夫人，求你了。我很好，求求你。那个人，那个人……他需要你。”

那人的眼睛转动着，舌头抽搐着，大声尖叫，直到喘不过气来。

我点点头，把手插入头发，将其梳松。不知怎么地，我的确听到人的声音充斥着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我看见了难以想象的事情，明白了上帝所谓的帮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救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没有死在我的怀里。上帝做了件好事。

我站了起来，叫玛丽娅跟着我，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埃利。从在叫唤的那个人身边走过，飞快地上了楼。我闯进那个架着手术台的房间，那矮医生正抽着烟，愣愣地看着窗外，而那个老医生则靠在血淋淋的台子上。我迅速朝矮医生走去，他差点把正在抽的烟吞下去。

“这是我的屋子，你明白吗？”

“我从没怀疑过，夫人。”

“我是想说，这是我的屋子，我不愿别人跟我讲话的样子就像我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丝毫无权过问似的。”

“哦，夫人，恐怕你明白，我们把这里征用做医院了。军需官会给你很好的补偿，他将——”

我低头看着手术台，把手放在一把锋利的小刀上。我专注地看着我的手，说：

“要是你再跟我回嘴，我割掉你的舌头。”

老医生在我身后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透着顽皮。他没有想阻止我。

“楼下有个年轻人在叫，他的肚子被打了个洞，而我上楼来，却发现你们在休息。我要你们马上把他抬到这张手术台上来。”

那矮医生往后退退，靠在墙上，试着喘过一口气来。

“我们正在对这些伤员鉴别分类，根据轻重缓急进行治疗，夫人，我们一切都在——”

我攥紧拳头，握住小刀，把拳头搁在桌子上。

“我诅咒。”

老医生说话了。

“温斯顿，我们根本不用分什么类，这你是知道的。快死的孩子都是一样的。都怪医学院害了你。走吧，要是你不干，我来给他的肚子动手术。”

我抬起头来，开始往房间外面退，始终盯着那个矮医生。

“我想知道，你们做这个手术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这就想知道。”

那个矮医生不想看着我，但是他开始洗手。老医生说话了。

“是的，夫人。谢谢你。麻烦你把那个孩子送到这儿来好吗？”

我在门口停住了，双臂交叉，点点头。

“会有很多人的。”

“我有准备，夫人。”

出了房间，我转身对着玛丽娅，喘着粗气。玛丽娅搂着我，一会儿之后我耸耸肩膀把她顶开。我让她准备撕更多的布做绷带，然后我回到了楼下。

现在我的周围躺了几百个人，也许有几千、几百万。我清楚地看见他们，弯曲的四肢，颤抖的胸脯，每张脸上朝着每个方向转的眼睛。我看见信笺从他们的口袋里露出来，等着被送到天知道什么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求我给他们水喝。求你了，夫人。求你了。这就是我的救人行为的代价。

“我这就来。”

外面，护理员们开始让伤员在院子里排队。黄昏时的红色天空开始变黑。屋子里已经没有空地方了。好多天都不会有空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