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各种颜色的砖房(1)

贾奈达之城 作者:邱华栋


早晨我刚刚醒来,就听见我们从斯里纳加带来的那只小狗在官邸外面狂吠,艾瑞克和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出去查看。

我们发现,大约有二十多个穿戴狼狈的中国汉族士兵,身上还背着长枪,腰间斜挎着砍刀,正在官邸的门口聚集,而艾瑞克买下来的那只他准备做猎犬的小狗,看到主人出来了,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勇,就凶狠地扑过去,咬住了一个士兵的裤脚,不肯放松。艾瑞克训斥了小狗,小狗松开了士兵,摇着尾巴跑到了艾瑞克的身边。这个时候,那些士兵全都向艾瑞克围了过来。

“艾长官,我们知道你要去喀什噶尔,我们是色勒库尔守卫部队的,因为那里发生了叛乱,我们只好逃到了这里。但是,我们想回到我们的祖国去,希望您能够把我们带上,求求您了!”一个浓眉方脸的领头士兵对艾瑞克说。

艾瑞克因为学过一些汉语,他大致可以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对我解释了他们的要求之后,在沉思着。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黄皮肤的汉族人。我过去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所以有些新鲜。只见他们衣衫褴褛,神情委顿,这是失去了祖国、家园和岗位的人的表情。

“把他们带上吧,这样我们多了一些朋友,他们本来就是士兵,一路上还可以保护我们。”

我对艾瑞克说。

艾瑞克显然有自己的主意,“不行,我们不能带上你们。因为我们是外交人员,不能惹麻烦。对不起了,士兵们,你们还是走吧。”

他的小狗这个时候似乎完全能够听懂他的话似的,又开始疯狂地吠叫和驱赶着这些中国士兵。他们看到艾瑞克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我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带上他们?他们可以保护我们的呀!”我望着艾瑞克说。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新疆现在的局势。如果叛乱仍旧在进行,并且叛乱者得势了的话,我们带上这些士兵,就会惹麻烦。我们不能被搅到他们自己的纷争里。至于安全,你就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很快,那边就有消息了。”

在拉达克休整和休息了几天,我觉得自己有一些心神不宁的,因为老王后所说的那些话,深深地震动了我。我越来越觉得,眼前的景物与山川曾似相识,但是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来。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到达过这里?而老王后也没有解答我的疑问。在这个藏传佛教笼罩的地区,我感到心灵里一些封闭的东西被打开了,一些神秘的感受忽然复活了,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甚至是前生的影子。

但是,作为一个英国人,一个受到基督教新教影响的人,我又深深地怀疑这一切。我无法拿定主意,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艾瑞克——我最信任的人,后来我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我的心有些乱,因为我被预知了一点自己的未来,可是这又是不确定的。

艾瑞克仍旧在为继续前行做准备,我就经常在列城的四周游逛。当地人经常可以看到我这个容貌特别、举止优雅、衣着考究的女子在列城闲逛,但更令他们感到迷惑的是,我脸上那梦游般的神情。的确,我在拉达克的列城就像是梦游一样,从这个寺庙到那个废弃的宫殿,从这个集市到那个位于山坡上的碉堡,但是我毫无目的,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又熟悉又陌生的,这种感觉加深了我自己的疑惑。

比如,我在一片沙石滩上见到了一群小蜥蜴,它们看见我走过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和害怕,而是一起抬头看着我。我觉得这个现象就十分神秘,难道,这暗示着什么我无法掌握的命运?

我们在列城呆了九天了,就在这一天,艾瑞克收到了一封发自德里的电报,电报说,我们要翻越的喀喇昆仑山的路上,有一股土匪在出没。他们已经袭击了很多商队,抢劫了货物,还杀了很多人。德里的外交部门希望艾瑞克现在返回去,然后再往克什米尔的西北方向北上,从吉尔吉特城出发,穿越喀喇昆仑山西段山脉,这样可以直接地从色勒库尔到喀什噶尔,这是另外的一条古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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