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各种颜色的砖房(3)

贾奈达之城 作者:邱华栋


那个同路的维族商人库尔班叫了一声“真主安拉”,也说这样会得病的。他告诉我,在高山上,是不能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去接触冰凉的河水的。

我重新上马,前面不远,就是驿站的所在地帕那米克,那是拉达克所管辖的最后的一个村子了。

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那个村子。我在那里洗了一个温泉澡,但是我觉得自己的手指上仍旧有那高山冰河的冰凉。当我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感冒了。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得病的感觉。

在驿站休息了半天,重新出发之后,我就更加的头疼,艾伦大夫给我吃了一些防止肺部发炎的药物,但仍旧没能控制住病情的发展,我感到头疼、胸闷、四肢无力。前面的山口大坂,是海拔接近六千米的萨瑟尔山口,我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把能够穿到身上的衣服全部穿上了,但是这一刻我仍旧觉得寒冷。

在山口下面的一个小山凹处,我们碰到了从那边过来的一个商队,商队的人正在休整,他们架起了铁锅,锅里煮着羊肉,看到我们来了,非常热情地邀请我们和他们一起吃东西。

我没有像艾瑞克那样,对那些煮得半生不熟的羊肉特别关注,而是喝了一些绿茶。我好久都没有喝到绿茶了,因为印度的红茶此前一直是我的饮品。中国绿茶给了我很好的印象。

“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传说的强盗在路上打劫?”艾瑞克问商队中的一个拉达克大胡子。

“没有碰到,眼下这里快要下大雪了,一下大雪,就要完全封山了,有强盗也不会再在喀喇昆仑山上呆着了。这个季节,人在山上,是呆不下去的。”拉达克大胡子说。

艾瑞克放心了,而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现在,我们都很疲惫,无法立即就翻越不远处的这个山口,而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宿营,过了一夜。

晚上,听着山风呼啸,我和艾瑞克钻进了我们的睡袋,拥挤在一起,躺在仅仅能够容纳我们两个人的小帐篷里,彼此用体温来温暖对方。在缺氧的地方很容易就进入梦乡,因为大脑根本就不愿意活动和工作,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格雅勒根就把饭做好了,那个要去斯里纳加的拉达克商队已经准备启程。

很快,我们这两个驮队彼此汇合,交换了一些食品和药品之后,又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进发了。

我觉得,翻越萨瑟尔山口大坂的旅途,似乎比想像的要容易。当我来到了大坂的顶部,看见四下里全部是被白雪覆盖的冰川,而目力所及之处,又到处都是骆驼和马、牛、羊的骨骸,白森森的骨头在倏忽之间闪现,在浓厚的云层中出现的苍白的太阳的照射下,发射着人的白光。这样的白光让我的头更疼了。我们的马有的也出了问题,开始在高山上摇摇晃晃了。因为从大坂下来,后面的道路全部在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山间穿行,氧气变得稀薄,马匹和人都有些受不了。

我渐渐地出现了幻觉。我的头很晕,我觉得这可能是在马背上颠簸的结果。我们的队伍下了萨瑟尔山口之后,就在一面陡峭的峡谷中蜿蜒穿行。现在,我眼中看到的风景全部是重复的,那些山,那些云,那些干涸的河床上的鹅卵石,都是一样的,是我这些天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风景。

如今我不免在内心之中有一些厌恶,厌恶这重复的一切,这样的风景,会使我产生很多的烦闷和焦躁。这烦闷焦躁甚至使我无法控制住自己,要往悬崖下面掉。

再往前走,有一条激流跳荡的冰川融水河,从高处奔涌而下。远处,那被白雪和冰川覆盖的山峰高耸云天,有时候和蓝天融为了一体,但是有时候,它们又像是在一块巨大的白色画布上画上去似的。

到了一个重要的驿站,驮夫们发现,他们原来埋在这里的一些粮食和木炭没有了,他们非常愤怒,情绪特别不好。他们觉得我们的队伍可能无法翻越喀喇昆仑山了,绝望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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